像噩梦，没有醒来的那一天。

    封歌感觉喉咙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扼住，呼吸越发困难。而此时，康无从她身侧擦身而过，站到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封歌眼前，身材单薄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书包的一侧肩带懒懒的斜缀着，双手依然插在兜里，此刻这样危急的场面似乎完全不会让他害怕，他淡淡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来啊。”

    红毛像被惹急了，拿起铁棍就往康无身上抡。

    封歌赶紧捂上眼睛，不想看到眼前的画面，可闭上眼只听到铁棍打到□□上发出的击打声。她手指挪开，康无依然立在前面，完好无损甚至都没有挪动一步，而红毛拿起铁棍，像是不相信居然有人能扛住铁棍的重击，又在康无胳膊上甩了一棍。

    康无转过头来，对封歌后面的容复使了一个眼色。

    容复拉着单可可和封歌，慢慢转移到巷子里面。

    封歌边走边回头看，康无跟着她们进来，而红毛也带着他身后的大队人马，向巷子深处前进。

    康无突然停住，卷起校服，胳膊上赫然多了两条深紫色细长的红痕。他像是害怕了，揉揉胳膊，哂笑着说：“好疼啊”,红毛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两下重击让康无受了重伤，现在他是否还能拿得起铁棍都是未知数。

    于是他转头，对后面众小弟说：“你们都别动，大哥给你们报仇。”

    后面传来一阵兴高采烈的喝彩声：“大哥加油！”

    红毛歪过头，猥琐又扭曲的笑使他脸上布满皱纹，提起铁棍就往康无头上磕。

    在距康无还有三厘米的时候，他抬起左手，一把握住铁棍，硬生生将铁棍拦住，又将铁棍缓慢的压下去，最后一把从红毛手里夺过来。

    那红毛本想在众小弟面前灭康无威风，却不料反被将了一军，此刻颜面扫地，威风尽失。立刻恼羞成怒，号令后面众小弟：“上，都给我上，给老子打死他！”

    后面众人挥着铁棍一拥而上。

    狭□□仄的小巷里，一时间棍棒，叫喊声层出不穷。

    容复也拾起一把铁棍，大喊一声：“竟然敢在小爷面前嚣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双拳难敌四手，红毛身后的小弟众多，且个个手拿铁棍，康无躲避不及，身上挨了一棍。有个绿头男生看见后面的封歌和单可可，一边□□，一边挥舞着铁棍就想那边走去，混乱间封歌拿起地上的铁棍，抵在身前，指着绿毛：“别过来”,那绿毛笑声更大了，一把就击落了封歌的铁棍，封歌立马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的铁棍震感和麻木感。她一步步往后退，那绿毛越来越逼近，手伸出来想摸封歌，突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封歌往后退了一步，俯视脚下的绿毛，他已经匍匐在地，右腿蜷缩着，双手捂着自己膝盖。封歌抬起头，康无手持铁棍站在她面前，而他后面，红毛的铁棍已快到他头顶。

    封歌大叫一声：“康无小心！”

    康无还没来得及转头，那红毛却一下子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容复歪头甜笑，红毛和他的小弟们四仰八叉在地上哀嚎。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巷口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警察半蹲着，持枪进来：“都别动，抱头蹲下！”

    警察把地上的铁棍都收了，所有人被带到派出所。

    晚上十一点，派出所。

    警察们接到群众报案，一中附近有人聚众斗殴，立马赶到现场。刚才调了小巷附近的监控，红毛带头挑衅，且恶意滋事，聚众斗殴证据确凿，他打在康无身上的两棍子，是最明显的犯罪证据。

    即使红毛那边受伤人数更多，依然需要承担主要责任。

    康无他们，最多也只是防卫过当。

    而红毛那边，似乎还要拘留几天。

    封歌看见康无坐在椅子上，头低垂在肩膀间，走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他闷闷的说了一声：“嗯。”

    封歌蹲在地上，握住他的胳膊，把校服袖子挽起来，紫红色的印子纵横交错，已经微微的红肿了。她又拿过另一只手，伤痕只多不少。她眼里逐渐湿润，他的脸慢慢抬起来，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微微笑了：“不疼”，双手捧着她的脸，一点点拭去眼泪。

    封歌再也绷不住了，头埋在康无的膝盖上痛哭不已，康无来回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慰。

    警察拿着笔录，指着需要签字的位置：“你们四个，签完字给家长打电话，家长来就可以走了。”

    封歌从地上站起来，擦干眼泪，接过来签上字，又递给康无。

    “小红，小红？”一个男声突然从派出所门口传来，随着男生的接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成唐。

    成唐走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康无：“康无，你怎么在这？”

    红毛哭哭啼啼的：“叔叔我在这。”

    叔叔？

    成唐看着蹲在角落里，一只手还拷着的红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小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又打架了？”

    容复适时的笑出声来：“噗小红？”

    红毛瞪了容复一眼，指着康无就跟成唐告状：“叔叔，他们欺负我”

    成唐跟康无打过两次比赛，对他的球技和人品都很欣赏，自然不相信红毛的片面之词，抬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带那么多人打架还有理了，还以多欺少，你爸是怎么教你的？”

    提起他爸，红毛就萎了：“叔叔，别告诉我爸爸”

    成唐拍拍他的脸：“看你表现”，说完就走到警察那里，询问红毛情况。

    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封歌转头，就看见妈妈从门口走进来，胳膊上挽着一个褐色的布包，一路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左看右看：“没受伤吧？”

    封歌摇摇头。

    封歌妈妈呼了一大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妈妈了”

    正说这话，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腋下还夹着一只皮包，容复眼尖，立马转过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却忽然感到一只耳朵被提起来：“疼疼疼”，男人放开手，“下次还敢不敢了”，容复低头：“爸，不敢了。”

    一个警察路过他们，男人上去追问，什么时候能走。

    单可可没打电话，封歌妈妈就带她一起走了。

    封歌回头，康无还是刚才的姿势，像是被冻住了。

    他的父母此刻在哪呢？

    他的父亲，此时可能在小三的床上，或是某个推杯换盏的酒席上，而他的母亲，或许还顶着满脸满身的伤痕在家做家务。

    容复拉起康无：“送你回家。”

    封歌和妈妈，单可可走到派出所门口的石阶上，容复跟上来拉住单可可：“坐我家的车，送你回家。”

    容复带着康无和单可可走了，封歌和妈妈走路回家。

    路上。

    封歌本以为妈妈会说些什么，比如让她好好学习，或是不要交这种朋友的劝告。

    可是没有，妈妈一言不发，大有把这种沉默气氛进行到底的意味。

    封歌看了看她的侧脸，她挽起的碎发本来挂在耳边，现在又散落下来了，她轻轻的拂上去，发现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妈妈，对不起。”

    封歌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如此突兀，妈妈突然转过头来，用微笑的表情看着她：“你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那红毛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封歌啊，妈妈知道你善良，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能帮就帮，但是你现在还小，有很多事，你都处理不了，你可以告诉爸爸妈妈，我们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们会不遗余力的帮你，请相信我们，好吗？”

    封歌转身抱住她，眼眶里全是泪水：“妈妈，谢谢你。”

    妈妈回抱住她，轻轻地拍打她的背。

    会好的，一切。

    康无推开家门，里面一片漆黑。他很熟悉的穿过院子，摁亮墙壁上的灯，沙发上衣服，抱枕碎成一片一片，里面的丝绒，棉花散落一地，茶几上，地上还有塑料和玻璃碎片，像是经过一番乱斗。

    他站在客厅门口，房子里寂静无声，院子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

    他把灯按灭，走到卧室，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微微后仰着，靠着床沿，眼睛望着天花板，两只手臂垂着，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他抬起头，从抽屉里拿出绷带和酒精，在没有一丝亮光的房间里，安静而沉默的包扎伤口。胳膊上凉丝丝的。

    他把东西收好，靠回床上，眼皮开始打架，身体越来越疲惫。

    他睡着了。

    不知道凌晨几点，康无被巨响吵醒。

    “阿莲，阿莲，你在哪呢？是不是在跟我捉迷藏？”

    阿莲是那个小三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坐在地板上睡着了，康无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耳塞，堵到耳朵上，一脚跨到床上，盖上被子。

    门外，男人的胡话还在继续：“阿莲，阿莲,我看见你了，你出来吧。”

    会好吗？

    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