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但是，孩子不会永远只是孩子。

    17岁的高二学生江冬冬，一天天长大了。

    长大是一个过程，长大成人的标志绝对不是满了十八岁。有些孩子，没到十八岁就已经长大了，有些人，过了四十可能还没有长大。也许，一辈子也长不大。

    当你的孩子说“你们不要管我，我已经长大了！”的时候，你大可一笑置之。因为他可能只是想脱离家长无休无止事无巨细的管教。但是当你的孩子默默地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眼里满是疑惑却又什么都不说的时候，他可能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他能感觉到异常，却知道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问可以说。

    就算是最亲爱的妈妈，也不能什么都说。

    家长也会有秘密。

    每个秘密都不希望被发现。

    江冬冬敏锐地感觉到了妈妈的变化。妈妈会经常发呆，站在阳台上一呆就是半小时，翻看手机的时候，会经常微笑，有的时候还会笑出声来，妈妈做饭的时候开始哼歌，妈妈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妈妈晚上出去散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有时候，江冬冬晚自习到家的时候，家里竟然空无一人。

    江冬冬觉得这一切太不正常了。当长久以来的习惯突然被改变，意味着有事情发生了。

    爸爸好像没有感觉到。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在家的时间很少。爸爸跟妈妈交流的内容永远是江冬冬的学习，除此之外，好像再无其他。

    要不要给爸爸提个醒？

    江冬冬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委婉地提醒，都是错误。难道跟爸爸说“请你多陪陪妈妈，让妈妈能够早点回家吧。”

    妈妈唱歌的时候，微笑的时候，真好看。妈妈，我希望你幸福啊。

    江冬冬真的，就这样知道自己长大了。

    董理却没有发现孩子的变化。有的时候，大人更加粗心。或者是因为，恋爱中的女人，眼睛里只有那一个人。其他人，就算是自己最亲爱的孩子，也不能让他们分心。

    多年来，董理都坚持晚饭后出去散会步。经常是一个人，慢慢地溜达到珠江边，沿着江边走半个小时。珠江夜游一直是一个广州的一个旅游观光项目，登船口总是游人如织，热闹非凡。望着江水不眠不休地奔腾而去，董理常会想起那一句“逝者如斯夫”，再看这两岸辉煌灯火，又顿觉自己的渺小。

    而这两个月来，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严格说来，就是从上次看电影的第二天，羊旭就陪着她散步了。约好晚上7点，董理家附近的如轩砂锅粥店门口见。

    周一到周五，江冬冬都需要上晚自习，所以就在学校解决晚饭。江明亮在家的时候，董理下班后需要回家准备晚饭。一般7点就能吃完出门。羊旭很准时，从没有让董理等过，倒是董理，有时候会因为江明亮回家时间晚，推迟吃饭，推迟时间出门。

    这种情况，董理就会发个信息给羊旭。“我会晚一点。要不，你不要来了。”

    “我等。”羊旭总是同一个答案。

    知道有人在等自己，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董理做饭和收拾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董理不知道的是，羊旭下班后，总是直接就来到这个粥店，点个套餐，慢慢吃着，等着。从6点等到7点。他尽量挑一个马路靠窗的座位，这样，透过窗户，他能看到董理走来的路。远远地看到她，他就马上结账，出门，站在门口等着她过来。

    这段时间，这个砂锅粥店的套餐，他全部试了一遍。最喜欢的还是，皮蛋瘦肉粥加鸡蛋肠。他知道，这个是董理爱吃的。她喜欢的，真奇怪，他都知道，都喜欢。

    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全部。羊旭曾经问过自己，对董理的感觉，是爱吗？还是只是一种简单的好感？她在身边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盯着她看，他的眼里只有她。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会一遍遍想她，盼着快点见到她。同在一个办公室，八小时都可以见到她，但他觉得不够，他希望更多更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回到了20岁。当年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吧？不。比那时更加强烈，更加渴望。

    他们的话却并不多，散步就是散步，隔着一米远，手都不曾牵。这毕竟是董理家附近，随时有可能见到熟人。他们默契地选择了距离。一个可以感受对方却也只能感受的距离。

    一个足以心动的距离。

    江明亮不在家的日子，不回家吃晚饭的日子，他们会选择一起吃晚饭。

    找一个离单位远一点的店子，免得遇见同事。找一个离家远一点的店子，免得遇见熟人。找一个隐蔽一点的角落位置，享受在一起的时光。和喜欢的人一起吃晚饭，确实是一件快乐的事。网上名言“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一起吃很多很多次饭”，绝对是真理。

    他们都是湖南人，口味完全相同。他们发现，自己喜欢的对方也喜欢，对方喜欢的自己也一定喜欢。他们都从对方的脸上，眼睛里看到自己，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的笑脸，一样的眼神。

    “我们锤子剪刀布吧。谁输了谁吃。”

    盘子里还剩一块红烧肉。

    奉行光盘宗旨的两人，用锤子剪刀布来决定这块肉的归属。

    董理输了。可是她不想吃。最近她胖了许多。而且她已经吃得很饱了。

    “愿赌服输。快点吃。”羊旭把肉夹她碗里。

    “哎呀，哎呀，你吃嘛。“”董理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撒娇。她的脸一下红了。下意识地四处看看，千万别让人听见了啊，丢死人了。

    20岁的女孩撒娇，是可爱。40岁的女人撒娇，总觉得奇怪。

    羊旭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不要笑。”董理轻声吼他。

    “你真可爱。好吧，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吃我吃。”

    羊旭的筷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董理刚想喊服务员再拿一双筷子，羊旭已经用她的筷子夹起肉放进了嘴里。是的，拿的董理的筷子。

    那是我的筷子。董理想说。

    你讲不讲卫生啊。董理还想说。

    都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他正吃得高兴。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曾经有心理学家分析过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亲密感。其中有说，若两个人能够自然而然地共喝一瓶水，那么一定是有着特殊关系的，至少是暧昧的。狗仔队爆出某男星出轨，证据就是男星与其女助理共用一根吸管喝了同一杯奶茶。男星在沉默了几天后回应了，“你们狗仔队胡说八道，共用一根吸管怎么了，我们关系好，是朋友。怎么不能喝一杯奶茶啦？”

    这个回应马上引起了群嘲。朋友？一般关系的朋友会共用一根吸管吗？很多人连和父母共用都不可能。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就会发现这个完全不合理。

    那么，共用一双筷子呢？

    “你盯着我干什么呀。怪吓人的。”羊旭说。

    董理低下头。她不知该说什么。她从来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

    羊旭送董理回家，一般送到路口，能够看到小区门口的地方，看着董理进了小区大门，他再离开。今天，江明亮出差了，江冬冬参加学校组织的交流活动去外地了，都不在家。时间怎么看，都觉得回家太早。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我们去哪里？董理问。

    找个地方喝茶吧。

    刚刚吃饭喝了好多茶。

    那去走走吧。

    去哪里走走?江边人太多了。

    那，要不要去我宿舍看电影？可以将手机里的电影投屏在电视上看。

    去你宿舍啊？董理突然有点心慌。

    读书的时候，老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去男生宿舍。那个地方，肯定暗藏了很多危险。这份危险，对于已经40岁却一直循规蹈矩的董理来说，依然存在。

    去宿舍，看电影，好吗？

    董理听得出羊旭的期待。

    去宿舍啊？啊！我还是回家吧。也有点晚了。

    羊旭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莫名的，居然感觉到欢乐。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羊旭身高17八，董理身高162，董理抬头望着他。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不会做什么。如果你不想，我什么都不会做。”他一脸的认真。

    “嗯，嗯。”董理的脸很烫。

    到路口了。路灯不亮，应该是坏了。黑暗中隐隐闻到梅花香。

    明天周末，还是你一个人在家吗？羊旭问。

    嗯。

    那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没有。

    董理回答的声音很低。梅花的香气让她有点迷糊。身边这个比自己小10岁的年轻男人身上的味道也让她有点迷乱。她觉得头晕。有点想倒下，想抓住一点什么支撑自己的身体。

    那要不要去我宿舍看电影？

    羊旭说完就马上笑了起来。他是觉得好玩所以这么说的。董理明白。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幽默很有趣的人。自己起初对这个去宿舍的反应让他觉得好笑了，将它作为一个梗在玩。

    黑暗中，他的眼睛和牙齿都闪着光。

    一阵沉默。董理以为至少有五分钟以上。可事实上，就短短的5秒，她就作出了回答。。

    好。我去。我们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