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干什么？”游散人的喝责也无法打断殷几道的惊惶：“这是……心魔！”
游散人连忙施指几点定住在殷几道灵脉中暴走的灵气：“小小年纪，何来心魔？”他一手托住殷几道，一手掏出清心丹塞到殷几道口中。
“把他带进来，我来看看。”散心真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散心真人精于禅道，专克心魔一类。
游散人将殷几道放在地上，取出一个八卦镜注入灵气，须臾间八卦镜之上便呈现了一个两掌宽的光团，散心真人老态龙钟的模样便映了出来，头发全白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宛若从棺材里刚爬出来的老妪。
殷几道只觉得浑身像炸了一般的难受，忽冷忽热，周身像针扎一般疼痛。
散心真人面前燃起了一炉香，袅袅的青烟盘旋着穿过光影飘到了殷几道的头顶，从眼耳口鼻沁了进去。
……
“师姐……师姐……”
“师姑师姑……”
他像是被人抱在怀里，自己蜷缩成软软的，小小的一团。
一双指腹有老茧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炽热的暖流从他的头顶流到脚底。
他缓缓地睁开眼，眼中迷茫的雾气渐渐散开。
他看见是气质宁静的散心师姑，便表情呆滞埋在散心真人的怀里迟迟不语。
“小师侄，好些了吗？”散心真人温柔地问道，他迟疑的点了点头。
“你告诉师姑，封门庵里的其他师姑师姐去哪儿了？尘宁道君又去哪儿？”散心真人暗暗咬牙道。
许是殷几道看出来散心真人的焦急，张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蓝色、广袖……绣红色、大鸟纹……”
散心真人认真地听着殷几道的话，生怕错漏一个字。
“他……将、一个、小师姐……的头、砍、砍了下来……”
散心真人一拳捶在床榻边缘，硬木被生生锤得凹陷进去。
她浑身气得发抖，姣好的面容一阵扭曲：“小师侄，你说的是真的吗！？”
殷几道忽然抬眼盯着散心真人的杏眼道：“我、没撒谎！”
那个小师姐啊，长了一张圆圆的脸和圆溜溜的眼睛，笑起来，很是温暖，前几日她还逃了早课给他带荷花酥。
可是……
她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她撒着热血的头颅滚到了红艳艳的月华湖里。
“师姐……师姐？散心师姐！”散心真人临时从乾坤袋中取出的小木屋外传来像虚弱的猫叫一般的声音。
散心真人听到后抱着殷几道急忙跑了出去，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倒在她的脚下。
“师姐……救救她们……”
“她们快撑不住了！”
“不！快走……”
“啊——阴谋！这是一场阴谋！一场天大的……阴谋！”
……
殷几道的眼睛蓦然睁开，惊魂未定的大喘气。
他四处张望着，看见了熟悉的陈设，见着游散人坐在一旁他刹那便心安了。
游散人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的心魔怎么回事？”
殷几道愣了愣：“我的心魔？”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游散人将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你的修为这么早便遇到瓶颈不能寸进你不知道？”
殷几道默言。
游散人见他没有往日的开朗也不忍多加责骂他：“多久了？”
殷几道抬头不解。
游散人忽然就理解了这眼神：“我是问你心魔多久了！”
殷几道适应了手脚无力后慢慢坐了起来，嘴唇干裂，清秀的脸上一片煞白。
他挪到游散人身旁，定定站住，游散人都做好了殷几道突然向他磕头认错的心里准备。
没想到他学着游散人的模样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点点的喝了下去。
游散人一口气哽住了。
殷几道接连喝了三杯茶水，这才咋吧咋吧嘴对着游散人道：“这次茶不错，回甘，谁送你的？”
游散人没好气的道：“还能有谁？你娘。”
看着游散人不耐烦的样子，殷几道这才道：“我的心魔可能是十年前从封门庵目睹了灭门惨案便潜伏了罢。”
“这么多年，我过的没心没肺这些惨事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师兄把我的记忆封住了吧？”
游散人嗯了一声。
“可是，我还是想起来了，避无可避，无处可藏。”殷几道淡淡道：“昨晚我意外画出了一张特殊的符箓，想拿来请教师兄的，正巧听见封门庵……”
游散人大致知道了诱因，心中暗叹天意使然，见殷几道规规矩矩的让他十分不适应，于是鬼使神差的让殷几道把符箓拿出来给他瞧瞧。
游散人看着殷几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箓，莫名的一阵火起，不过他很快的将情绪压了下去。
游散人接过符箓一看，面色不变，放缓了语气问道：“谁教你这么画的？”
殷几道迟疑的说：“我昨天心绪不宁，浪费了很多符纸，是些低级符箓对灵力耗损不高，所以我一股作气画了出来。”
“你可知当年我教你画符是怎么说的？”游散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殷几道察觉游散人语气不对，小心地回忆道：“从上下笔，从左往右，第一笔先画天时，其次画后土，结天地之清气，顺势而下，不可中断。”
“你还记得啊……”游散人面无表情道：“你这张虽是先天符，却是邪符。”
“以后不得再犯！”
殷几道见游散人一脸严肃，没了以往的插科打诨，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绘制符箓中，又分先天符与后天符。
先天符在于结合天地清气一笔而下，水到渠成。
后天符则过程繁杂规矩繁多的符箓，往往借助外力完成。
“你一定很想问，明明你按照过程画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变成了邪符罢？”游散人指尖冒出明黄色的火焰将这张符箓燃烧殆尽。
殷几道点头如蒜捣，游散人没好气的看了白一眼，总算缓过劲来。
“你这张是反写符，无法控制，杀伤力巨大，一旦施符过后严重者方圆千里不留活物，这为正道所不容。”
“如果修士之间有生死搏斗，这也是可控的。然而，这反写符……一出必有屠戮。”
“但这符也不是那么好绘制的百万难成其一。我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或是你碰巧，但是我不希望，你总有一天将它派上用场。”游散人将灰烬捏在掌心里，然后又轻轻扬掉。。
“好在，你没有用人血所绘。”游散人将殷几道从头看到脚：“否则宗法伺候，不留余情，逐出师门。”
殷几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出了游散人的警告，恭敬俯首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