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巨大的庭院,一丛竹林倚在墙角等待清风。大不一的圆石围坐在潭周围,荷花上还积着水珠,有几道水痕历历在目。潭上清下浊,看不透深浅,透着一股神秘,又显着一股竹林的高洁。
走过鹅卵石开的径,凉亭、繁木、溪流、水榭、石桥、高塔,如一卷精美的工笔画渐次展开。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径的尽头,那间散发不知名香的屋子。
这栋巨大的屋子是纯木质建造的,所用材质均来自植物。除了柱子,便没有一面墙,取而代之的是竹帘和纱帘。
堂屋是书房。桌上的方砚还压着一副未写完的字帖,未启封的书信仍躺在一旁的书架上。
左右偏房一边琳琅坐落着精美瓷器和不菲皮具,一边则是一张大床和四个挥毫大气的山水屏风。
清风抚过树梢,一抹嫩绿飞向竹帘。它悠哉游哉地蹀躞空中,飘过木柱,飞过丝纱,掠过屏风,落到了一个侧身熟睡的少年的散发上。
一双素白消瘦的手,心翼翼地将其拿开。
浑身酸痛,连眼睛都睁不开。乾坤玦逐渐恢复意识。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伤痕累累。
乾坤玦试图睁开眼睛,这种毫不知情连躺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感觉令乾坤玦有些不安。不过他却已经记不得,自己每次醒来都是这样的状态。
“你醒了,我去叫香儿。师哥你等着。”一个少女发出惊喜的声音,随后听到她又离去的脚步声。轻快,又略显急躁。看来是个活泼开朗、稚气未脱的女孩。
又渴胃也不舒服。明明全身酸痛,大脑居然还有时间管这个。人真是以生存为首啊!
想起来了,这种气息,大概是——
刚刚那个应该是柔儿才对。师父师娘的俩双胞胎女儿。外向活泼的是柔儿,一定是搞错了还取这么个名字,就没她那么能折腾的,一点也不温柔。
内向安静的是香儿,她比较名副其实,香儿从出生就有异香,人们都说花养人,可在她身上更像是人养花。这点爱种植植物的柔儿都比不过她。从香儿手中养出的花总是比柔儿的好看更香。
“可算醒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扶去乾坤玦浑身的酸痛,此刻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正坐在乾坤玦的床边。她将雪白的手轻轻放在乾坤玦的额头。温柔道:“伤差不多好了,余下的你自己治更快。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香味消失了,随着脚步声一起。乾坤玦皱了下眉。香消失后酸痛感和疲惫感更加浓烈,乾坤玦试着活动手指。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就好像刚刚从冰块里解冻一般。他又试另一只,也是如此,其余部位便更没有必要再试了。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乾坤玦操控灵力将自己身上的疲惫和疼痛像扫雪一样扫除干净。清醒的头脑和活动自如的身体又再次产生牢不可破的关系。乾坤玦刚想起身,却发现大事不妙。
“香儿、柔儿,你们快进来。”
“咋了师哥。”柔儿打开门伸出她的脑袋,“哇哦,你莫不是。”柔儿突然有些兴奋。
“你兴奋个什么劲,快过来帮我。”乾坤玦大喊道。“香儿呢。”
“你家的香儿给你准备吃的去了,别人家的柔儿在门口站了好久。”柔儿撇撇嘴。但还是走到乾坤玦身边。
“痛。”乾坤玦哀嚎着,看着柔儿没轻没重的捶打他的腿。“有完没完,认真点儿。”
“睡那么久不麻才怪,发生什么事了。搞成这样。”柔儿催动体内的灵力,朝乾坤玦大腿的几个穴道点去。
“我还想问你呢。一觉醒来就这样了。”乾坤玦诚恳道。因柔儿的按摩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
“自己都不知道,还问别人。发现你的时候你躺在山门口。怀里抱着个未成年少女。”柔儿抱胸,责问道。
“完全不记得了。”乾坤玦一脸无辜的摇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柔儿可不会容忍他这么糊弄自己。
“有件大事要发生,我在想解决的办法。”乾坤玦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大事?”柔儿狐疑的重复。“是说妖魂器犯乱的事么?”
“嗯,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是机密,乾坤玦开始有点担心他睡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让这个姑娘都知道了。
“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都知道这件大事了。真是的,能不写在脸上么。少瞧人!”柔儿双手插腰,脸气鼓鼓的。模样很是可爱。
“呃,被你看出来了。”乾坤玦想笑着糊弄过去,“那么你老实回答我问题啊。”
“你,哼,就不告诉你。你的香儿不是对你很好么。你问她去啊。”柔儿抱胸,扭过头去,柔顺的头发轻快的随着脑袋飘来飘去。
“可惜,这件事似乎就柔儿知道。”香儿此时突然从门外走进来。她显得稳重的多,没有像柔儿那样表情丰富多彩。
“那是。”柔儿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和自豪。她顺手接过香儿端的饭菜放在桌子上。
乾坤玦下床,走到桌案前。看着满桌子可口的饭菜。也不管柔儿怎么知道的妖魂器的事情,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柔儿见状,有些不满。明明是在掉乾坤玦胃口的,怎么现在自己反而上套了。他不问,我怎么答!?柔儿单手拖着腮帮子,坐在乾坤玦旁边,看着他豪迈的吃相。
香儿则露出温柔的笑容,向旁边桌案走去,似乎是准备给乾坤玦泡茶。
茶水恰到好处的送到有些噎的乾坤玦手中,乾坤玦向香儿投去满意的微笑。转而看向气鼓鼓的柔儿。
“那你到底告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也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好,那你说吧。”反正无非就是要什么世间罕有的珍惜物品呗。乾坤玦从柔儿价值不菲的衣饰中判断出,这丫头大概对此比较感兴趣。
“妖魂器是以妖兽为灵媒铸造的魂器,和以仙为灵媒的魂器有本质区别。一些妖兽为了使人族内乱,便牺牲自己以身铸剑。使用的人会被妖魂器吞噬内心,为其所控,大祸人间!”柔儿提起兴趣,得意洋洋地说道。
说完这些还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扬起下巴,就像等待被夸赞的孩童一样。
“嗯,不过,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妖兽就能以身铸剑的。这些都是有万年灵力的妖兽,而且它们大多都是濒死之物。”乾坤玦补充道。
乾坤玦摸摸她的头,对她做的功课予以肯定!柔儿沉浸其中,就像一直被挠痒的猫儿似的。
“都要身陨还要发挥最后的价值嘛。”香儿带着一丝怜悯。
“嗯嗯,大致是这个意思。剑仙阁在保存魂器的同时,也会降服和封印这些妖魂器。是这样吧,师哥。”回过神的柔儿吐了吐舌头。
“是的,所以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反。这些都是我和师父管理的事儿。”乾坤玦开始进入正题。
他指了指远处书架上的信封道:“那封信打开就会直接销毁,只有在不打开的情况才能阅读里面的内容。你做不到的吧!”
“怪就怪爹他喝醉了和娘吵架,我刚好经过。都给听到了。事后爹还警告我不要说出去。我连香儿都没告诉。嘿嘿。”一脸快夸我表情,柔儿甜甜的笑着。
香儿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温柔的视线看着柔儿和乾坤玦。
“好好,你真棒,大嘴巴的你守这么长时间秘密真不容易。”乾坤玦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大概是夸出习惯了。
“那是。”柔儿不管这句话有多敷衍,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她长舒一口气道:“哎呀妈啊,憋死我了。”动作看起来很夸张,实际上却很真实。
“师父师娘又吵架了?”乾坤玦有些意外。
“中年夫妻嘛。一言不合,很正常。”柔儿道是大度的摆摆手。
“是的,娘气的跑回御女阁了。爹则整日在禁地喝酒。我们进不去。”香儿则有些担忧。
柔儿刚想安慰忧心忡忡的香儿,就被乾坤玦打断。
“只怕,此时并不在禁地了。看样子师娘似乎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我去找她吧。”乾坤玦想了想道。
“只能你去碰碰运气了。”香儿道。“因为。”
“我们都试过了。”香儿柔儿异口同声道。
柔儿知道香儿会说什么,一直等到她说这句话,故意营造是一起说的感觉,她对此玩的很高兴。随后柔儿搂住香儿的肩膀,眨了一只眼,笑嘻嘻地看着乾坤玦。
乾坤玦继续和两人聊了一会儿他昏迷期间的事情,便起身向御女阁走去。
“你说师哥能成功吗?”乾坤柔儿靠在乾坤香儿旁边,乾坤香儿靠在门旁边,目送乾坤玦离去。
“娘或许是在等他呢。”香儿顿了顿再道,“他们之间,有所谓孩子不能知道的秘密。”
柔儿撇撇嘴,露出不屑。
远处传来两个少女的嘻笑声,大概又是柔儿在挠香儿的痒吧。乾坤玦这么想着离开了他所住的西厢房,那里正是春天,鸟语花香,空气中处处是带着暖流的和煦的春风,令人心醉。
乾坤玦刚出西厢房,便迎着初夏的早晨,那凉爽的空气,走出剑仙阁。
不错的天气啊,比起我那里人造的春天,还是外界真实的大自然更加有感染力。这么想着,乾坤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连续几天病榻上的昏迷,身体整个都僵硬了。趁着这么好的天气,去舒展一下筋骨也不错。
乾坤玦所要去的御女阁是望仙山最西北边的一座山峰,那也是望仙灵脉仅次于习风谷向阳城的地方。由于望仙山中间低洼的习风谷的存在,五处山峰遥相呼应。即便站在剑仙阁,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他四个阁。
乾坤玦站在一处崖边,举目眺望远方的御女阁。仙雾缭绕的御女阁,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窈窕女子在做什么。朝阳洒在这座并不高,却很大的山峰,几栋建筑物的瓦砾闪烁着金光。
这座山峰整体看来呈阶梯状,每一仗均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庞大平台,就像是巨人的阶梯。此外由于强盛的灵力,山中自然形成一层凝而不散的雾气,披着淡蓝色外衣。
“灵力真旺啊,”乾坤玦也是第一次去御女阁不由得感叹。“远远望去,灵力想子就这么浓。难怪是主要战力。”
望仙山作为大陆最东的防线,除了会和其他七座边防仙山一起支起起到预警和抵挡型妖兽的结界以外,最主要的职能和存在理由就是与觊觎大陆的海中妖兽战斗。
而其中作为主要战力的便是拥有最多人数的承天阁以及拥有最盛灵脉的御女阁。千年的抗争史,一次又一次的证明御女阁作为战斗之阁的地位。这一地位也是在无数御女阁的鲜血中获得的。
乾坤玦继续向山下走去。他必须走下剑仙阁山峰,从望仙山通往各个阁的主道走。这条主道是用可以储存灵力的石材铺垫而成,由于这种石材会对灵力产生反应,因此在铺垫时只要控制灵力就可以轻松切割搬运铺就,着实省去不少力气。
由于是清晨,路上只有极少数的人。乾坤玦很少在望仙山出现,一是因为剑仙阁封阁,二则是因为他更喜欢去山下最近的流云城闲逛,为了避人耳目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望仙山的人。
望仙山地处战略要地,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向海岸线派弟子前去镇压妖兽,所以为了保证战力的充足,禁止弟子擅自下山。因此在流云城很难看到山中人。
路上的弟子对乾坤玦并不熟悉,而且不知怎的今日的弟子也十分稀少。因此乾坤玦也免去其他繁杂的礼节,快速通过承天阁、玄清阁抵达御女阁。
这座只有女弟子的山门,此刻正有两个妙龄女子一左一右站着。在她们旁边,有一串用灵力写的文字悬浮于空中。真奢侈啊,把灵力消耗在这上面,乾坤玦望着眼前有两个人高的大字,很俊秀:九天撷女,御守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