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疑惑道:“这是什么道理?”
祝余笑道:“若是极好的曲子,再配上顶尖的指法,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越是好的曲子,越困于作曲人的心思意念,如此以来演奏者只注重于技巧的表达,而不是情感的抒发。相反,简单的曲子大多留白,演奏者可赋予更多自己的感情。这么简单的道理苏一哥哥竟不明白?”
苏一神色凝然道:“想不到阿余还有这番见地,那刚才苏一哥哥抒发的什么感情?”
祝余缠着琴头的蓝色流苏:“阿余耳拙,只会纸上谈兵。”
苏一眼色黯淡下来,轻叹了口气道:“只是寻常练习罢了。”
祝余将流苏缠了解,解了缠。
苏一拨弄了两下琴弦,铮铮两声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祝余依旧低头不语,苏一微不可闻的问道:“你想不想学琴?若是想,我可以教你。”
祝余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一向对这些东西不开窍。”
苏一道:“都不学怎么知道你不开窍?”说着握起祝余的颤抖的手轻放在琴弦上,慢慢弹了两下,柔声道:“要不试着学下?”
祝余手指轻颤,就着苏一的手,拨了下琴弦。
苏一见此,便起身坐到祝余身边,面紧贴,手紧握,身挨着,万籁俱静,彼此呼吸可闻。
祝余虽做妖几百年,不通人间□□,但此刻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苏一的发梢被风吹得拂在琴弦上,祝余忙抽手起身道:“我……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起身时慌忙错乱,将琴撞翻在地,五根弦噔的一声齐齐断掉。
祝余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焦急,一边道歉一边捡起琴。
苏一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面上寒色愈重。
祝余抱着琴与苏一拉开几步距离,低头道:“婉容懂琴,我回去让她看看能不能修,等修好了我再给你送过去。”说着便转身离开。
苏一敛起眼中的寒霜,快步走到祝余身前:“我们一起回凡间做妖好不好?”
祝余懵道:“回凡间?我们在这不是好好地吗?”
苏一逼近祝余:“天宫规矩太多,你若是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回去。”
祝余往后退了几步:“你好不容易做了紫薇大帝的弟子,获得仙籍,怎可轻易放弃!”
苏一又往前行了几步,祝余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祝余无路可退,背后撞到一棵粗壮的竹子,竹叶纷纷落下,二人中间只有把琴隔开。
祝余逆着月光,见苏一脸上阴晴不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苏一定睛看了祝余良久,才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宫。”
祝余忙道:“不用了,我自己认得路。”
苏一自嘲的笑了笑道:“也好。”说着转身离去,祝余也抱着琴躲过巡逻的天兵回到宫中,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祝余央了婉容帮忙修琴,婉容自然爽快答应下来。洗漱间岫玉和婉容都只看着祝余笑,看的祝余心里发毛。
祝余来到花圃时,静殊早已坐在花圃旁的亭子里,束起的头发微乱,风尘仆仆的样子,眼神却极亮。见祝余来到花圃时,忙招了手,唤祝余过去。
祝余急忙跑了过去,气喘吁吁道:“你怎么过来了?”
静殊依旧坐在亭子中,倒了杯茶递与祝余:“左右无事,就来此给你作伴。”
祝余将茶水饮尽,抹了把嘴道:“这么好心,不如替我分担些活,我也好早点休息。”
静殊看着外面的大太阳,犹豫道:“现在外面太热了,我们先聊会天,一会再去干活,好不好?”
祝余转身走开:“不愿帮就算了,后天的群仙会还要用各色花草,我若是今天不打理好,明天只怕有的忙。”
静殊化了个仙障,笑道:“我先歇会,你先去。”
祝余看着头顶的仙障,得意的看了静殊一眼。
静殊一壶茶水饮尽,又换了壶酒,只是目光一刻不离祝余。
静殊饮到第三壶酒时,侍书显出身形来,施了一礼道:“上仙醉了,仙把您送回府。”
静殊抽了抽嘴角:“这边风景独好,我在这里歇一歇便可。”
侍书依旧低眉垂首,不卑不亢的站着:“天帝今日吩咐仙要看住上仙,不得让上仙有逾矩行为。”
静殊晃了晃酒壶:“我只是在这里喝些酒,有什么逾矩不逾矩的。”
侍书答了声是,再无多余的话要说。
静殊看着远方忙碌的祝余,一边道:“侍书,你跟着本上仙这几百年来我待你如何?”
侍书想了想道:“上仙待仙一直都很好。”
静殊又问道:“既然本上仙待你极好,你又为何要背叛本上仙?”
侍书忙跪在地上,慌道:“仙不知上仙这话从何说起?”
静殊饮尽壶中酒,搀起侍书:“这事只有你知道,如何传到了天帝耳朵里?”
侍书道:“上仙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何苦又来问仙?”
静殊道:“只是不大愿意相信罢了。”
侍书神色凝重道:“这事不是仙说的。”侍书顿了顿,又道:“天地昭昭,日月可鉴。”
静殊这才笑了笑,起身去找祝余,剩下侍书在亭子里吹风。
如此过了两日,时值群仙会,婉容与岫玉两人都脱了平日穿的绿衫,换上白衣,兴奋的到瑶池门口偷看百仙同聚盛况。
祝余因昨天活没有干完,因此只能在花圃里挥汗如雨。活干了一半时,过来一位芙蓉花般的仙子,指着身边那朵冰琉璃,淡然道:“这么美的花竟不送去瑶池,真是可惜。”
祝余听到此话,忙跪下道:“这花本就是孤品,若是剪了送去瑶池,恐怕以后都不能见此花了。”
那仙子抬起下巴,傲然道:“我管它孤品不孤品,能被本仙看上送去瑶池,是它的福气!”
祝余连连磕头道:“这花确实不可剪去,若是这株死了,以后三界都寻不到了!”
仙子扬了扬衣袖,水葱般的指甲轻轻一掐,“咯吱”一声花茎断开,被折后得花株迅速枯萎,片刻化成粉末落在地上。
祝余愤愤道:“如此仙子可满意了?”
仙子捂嘴轻笑:“不就是死了株花嘛。”
祝余站起身来,并不理她,只捧了一抔土将粉末埋了。
仙子觉得自己素日来都未遇到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仙娥,气的浑身哆嗦,指着祝余道:“本仙子命你将这朵冰琉璃送去瑶池。”
祝余闭上眼,大喘了口气,缓缓道:“是。”
仙子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两个梨涡挂在脸颊两侧,甚是甜美。
祝余因临时受命,衣服上沾惹了许多灰尘,拍了拍才去了瑶池。
祝余第一次到瑶池这里来,因瑶池初建时被设计成一朵怒放的莲,因此四面皆有门可入,莲蕊则是宴请众仙的地方。
祝余摸索了半天才进入瑶池,彼时,瑶池内正歌舞升平,忽的进来一人,众仙目光纷纷从跳舞的太阴星君转向手捧冰琉璃、一身绿衫,裙摆处还挂了几个叶子的祝余。
高高在上的天帝,咬了口仙桃:“来着何人啊?”
祝余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脸刷的一下红透,又听天帝问话,吓得双腿一软,伏在地上,将冰琉璃举过头顶道:“仙奉仙子之命,前来送花。”
王母瞥了眼祝余,脸色大变,猛地一拍桌子,在座的各路神仙皆被下了一跳,王母指着祝余怒声道:“好大胆的仙俾!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折断本宫两百年前栽种的冰琉璃!”
祝余急忙叩首道:“仙不敢!”
王母走到祝余身旁,夺过冰琉璃,向众仙道:“不敢?你不敢,难不成本宫当着众位仙家的面冤枉你不成!”
祝余道:“仙不敢,只是这朵冰琉璃确是一位仙子折下,且命我送来瑶池。”
王母道:“即是另有他人,正好今日各路神仙都在这儿,你也好认一认,看看是哪位卿家折了本宫的宝贝。”
祝余应了声是,举目四望,静殊正一袭红衣,右手托腮看着自己;苏一正双目微垂,入定一般;其余人皆是笑呵呵的看热闹。
“你可看清楚是哪位卿家折的?”
祝余轻声道:“仙并未看见那位仙子,许是仙子还未赶到瑶池赴会。”声音越说越,祝余都觉得自己说的毫无底气。
王母道:“那不成还有卿家故意栽赃嫁祸于你?”话音刚落,瑶池一片哗然,纷纷指责祝余行为不端,居心叵测。
祝余手足无措间,苏一嚯的站了起来,跪倒祝余旁边,秉手道:“娘娘请息怒,若此时真是她所为,何以众目睽睽之下,将冰琉璃捧来,这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王母道:“如今物证、人证齐了,卿家就无需多费口舌了。”
静殊缓缓起身,向着天帝行了一礼道:“陛下以为此事如何处理?”
天帝低咳了两声,道:“此事若像王母所说,有些牵强;若凶手不是她,此事又难以解释,不如……”
静殊打断天帝的话:“不如此事全权交给微臣处理。”
天帝原想着把祝余关进天牢,如此也可断了宁虚君之念想,解了王母之气。如今宁虚君主动请缨,只能先从了宁虚君,再做打算。
天帝拢手道:“既然爱卿有把握查清此事,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位仙婢还是要关一关,方能服众。”
静殊起身将祝余拉起,道:“既然此事归微臣管,关与不关应当是微臣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