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水放下饭碗,用舌头刮着后槽牙缝里最后一点食物的残渣,回味着刚才吃过的面条。
这是一碗白面条。
虽然以前也吃过,但是最近几天的奔波,让刘继水格外想念白面的香甜细腻。
面条里卧了一个荷包蛋,放了一点葱花,甚至还点了几滴香油。
刘继水觉得,这是最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饭了。
不用吃硬邦邦的大饼,面条吸饱了汤汁吃下肚子,感觉心里都暖暖的,仿佛整个身体都豁亮了起来。
这两天刘继水的身体一直发冷,而这碗面条,让他感觉舒服了很多。不光今天早上,昨晚的晚饭,虽然不算丰富豪华,但也称得上可口了,伯妈的厨艺,如她的美貌同样令人称羡。
由于昨天一天的疲惫,刘继水起床吃完早点,已经接近上午十点多了。
他放下碗筷,走出屋子,看到父母与大伯早已忙碌了起来。
母亲正在整顿收拾他们带来的行李,而父亲正在帮大伯打扫院落,干干农活。一家人沉默而默契的忙碌着,让刘继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摸了摸鼻子,走到院墙角落的水缸旁边,打了一瓢水刷好了碗,又盛了半瓢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
这一喝不打紧,刘继水感觉口中充满了奇异的怪味。
他咳嗽了两下,扔下瓢,跑到水井边,又打上来半筒井水,想用井水漱漱口。却不成想,井水喝到嘴里,是同样的怪味。
等他费劲的打满整整一通井水,拿到阳光下仔细观瞧后,他发现,这里的井水,并不是想象般那样清澈,反倒在阳光下,显得相当浑浊。
“侄儿?想喝水吗?别和井里的生水,当心闹肚子。来,去厨房找你伯妈要烧好的水喝。”
刘继水听到大伯的话,无奈把水倒回井里,向厨房走去。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刘继水这么想着,农村总有农村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这水,又比如厕所。
刘继水回想起早上上厕所时,第一次去农村的旱厕如厕,不管是景象还是记忆,都过于震撼,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回忆。
“大哥,我记得我时候咱家里井水挺清澈啊?怎么现在水质这么差了?”
“嗐,别提了。也就这几年的事,也不知怎的,咱们村别说咱们村了,这附近几个庄里的水都不成了。不知是哪把水源给污染了。”
“有这事?”
“可不是嘛。就三七年鬼子打进来之后没多久吧。”
“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仗的原因,反正这打仗的事,咱就不清楚了,哎,世枫你是当兵的,你给哥哥说说,这是个咋回事?”
“这我上哪知道去。”父亲边说边拾掇着东西,似乎对水质问题也没那么感兴趣:“哎,对了,还有,我记得咱们家原来不少人呐?都哪去了?”
“唉这兵荒马乱的,不就这样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
“原先管马的老胡你还记得吧?三年前,他去城里买东西,就没再回来。我打听着,人家说他被抓了壮丁了。咱们家的院工老贾,两年前病死了。剩下的几个,有的回了老家,还有的,不知怎的,招呼也不打一声,人就没了。”
“哎这世道。”
“这不吗,不知怎么的,就只剩下我和你嫂子一起搭伙过日子了。后来想想,俩人这么过,人家传出去也不好听,干脆,就正式娶过来了,也是缘分。其实也还行,人少,反倒好养活。现在活我们俩人到也能做的过来。”
“话是这样说,可是”
“可是啥?”
“现在这也太冷清了”
“哎,是兄弟你见过大世面了,所以才觉得家里的庙咯。”
“大哥,你看你这说的啥话,我可没这意思啊。”
耳边听着父亲和大伯在闲聊,刘继水来到了厨房,看到厨房里,伯妈正在准备午饭。
今天,伯妈依然是一身黑色调、藏青色的服饰。没了昨晚灯火的映衬,显得却比昨夜更加的白,简直像没有血色一般,即使是她手中的白面,也不像她的肤色那般洁白,伯妈的皮肤简直简直好像从未做过农活一般。
一路走来,刘继水在路上见到过不少农村的妇女,绝无一个如伯妈这般保养的水灵。
与其说伯妈是一个农村妇女,更像是一位风姿卓约的摩登女郎。
这样的反差,不免让刘继水回想起昨晚睡觉后,自己半梦半醒时听到的父母在一边说的悄悄话。
“枫”
“怎么了。”
“你不觉得嫂子有点奇怪么?”
“”
“我看着她就不像个善类,来路不明”
“是有点怪,但说不上来”
“你也这么觉得?”
“是啊,你说结婚这么大的事,大哥居然也不言语一声虽说是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可是我和大哥的通信也没断过啊这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啊。”
“你听岔了。我不是说这点怪。”
“怎么?”
“我是说,这女人有问题。”
“哦?”
“你想,我看这意思,大哥和嫂子一块过,也有日子了”
“嗯。”
“可,农村这日子,怎么能养出这么水灵的一个女子?”
“”
“再看昨晚那言谈举止,绝不是普通之辈。”
“这个嘛”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甘心在这,跟你哥过?”
“哎!?你这怎么说话的,我哥怎么了,我哥那也是上过私塾家有产业的人,当年正经富户出身啊!”
“点声”
“喔”
“那我问你,你大哥既然像你说的这般出色,为何之前一直没结婚?”
“这个么怪我”
“怎么,听着这里面还有故事?”
“我哥哥,腿有点毛病。”
“是吗?”
“嗯。时候,有一次我出去玩,困在山上了,我哥出去找我,掉沟里了”
“”
“算我俩命大,都被救回来了,可惜我哥左腿断了,养了许久,最后落下点毛病。”
“所以一直没人给介绍?”
“是啊,毕竟有残疾,总有些问题。可是,这也不说明什么。你不也看见了,我哥现在腿脚没毛病了,至少是看不出来有毛病了。那找个对象不也挺正常么?”
“跟你说话真费劲”
“怎么?”
“我的意思是,像嫂子她这种模样,这种做派,到城市里,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啊?”
“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嫂子”
“她,估计是哪个公馆里的姨太太吧。”
“哈”
“那样子,是在城里呆过的享受过的做派,而且,这女人,骚得很。”
“你才刚见面就能知道?”
“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你可真是”
“又或者是”
“或者?”
“说不定是个妖精变得。”
“噗哈哈哈!”
“都跟你说点声了!怎么了!这有什么可笑的!”
“不是,你这思路我跟不上了都。怎么还出来妖怪了?”
“你看那聊斋里,不经常有狐仙作怪,找个秀才什么的搭伙过日子吗?这和现在这情况,这不一样吗?”
“你啊,以后少看那种破书。”
“怎么?我分析的有错?”
“行了,今天咱们初来乍到的,有些话来不及说。我也确实觉得嫂子挺奇怪的,不过,肯定不是妖怪。兴许是从哪个城里逃难逃出来的,这个啊,咱们明天找个机会,再跟兄长他细聊吧,今天先好好休息吧。你也别想太多了。”
“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我今天打一见到她,我就暗中注意了。”
“嗯。”
“她整晚,都没眨过眼”
“侄儿,怎么了?”
刘继水听到眼前传来一声富有磁性的女声,打了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