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了。”
“哦？弟媳你怎么感觉突然严肃起来了”
刘继水看到大伯的表情有些疑惑，转头看向父亲，父亲的表情更是复杂，却没有多说话，也没有拦住母亲的意思。
“大嫂呵呵，看在兄长的面上，我叫你一声大嫂。”
“”伯妈面对母亲的话，也只是沉默着。
“刚才兄长说的那番话，就是你当初跟兄长介绍自己身世时说的？”
“是的。”
“哼，有意思了。”母亲冷笑一声，眼中尽是轻蔑。
“兄长，我看，大嫂家可不是您说得那样，是什么家世清白的姑娘。”
“不是，弟媳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
面对大伯的疑问和伯妈的沉默，母亲继续说到：“你骗得过我兄长，却骗不过我。你这模样，这做派，绝不是什么家世清白的姑娘。留没留过洋我不清楚，但城里的‘那种女人’我却见得不少。一打我身边过，我就能闻出她们的味道，更别说能瞒过我的眼睛了。”母亲看向大伯，说道：“兄长，你被她骗了。”
“我我被她骗了？”
“当然，至少绝不是她之前的那种说辞，不信，不信你亲自问问她去。”
“”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看向了伯妈。
而伯妈此时的表情，仍是淡然。
面对母亲的指控，伯妈情绪似乎没波动，依然端庄的坐在那里，仿佛刚才说的是其他人的事。
她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
“的确正如您所说。”伯妈缓缓地开口，拉住了大伯的手说道：“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骗了你”
“什什么！”大伯听到这句话，诧异的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我曾经确实留过洋，这一点是真的。后来回国后，本来家中是有一门婚事的。可是”伯妈说着，眼角突然划过一道泪痕，如白玉上划过一滴露水：“后来，我在一次外出游玩的途中，被一位高官看上了。他强迫我家，将我嫁给他，做妾我家虽然有些势力，但比起军方的势力，简直不值一提。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委曲求全。”
“”
“住在公馆里的日子，是难熬的。表面上衣食住行都不差，却没有自由。行走坐卧都会有人盯着。这样的日子”刘继水看到伯妈握紧了大伯的手：“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五年。”
“”大伯听到这些话，眼垂了下来，默默无语。
“后来，日本鬼子打过来了，世道也变得乱了。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也是那个高官多行不义吧，自家后院起火，大奶奶和前几位姨太太打起来了，最后，二太太来了一出卷包烩。我便趁乱，收拾了些自己的东西，逃回了自己家。
可是，我也无法在家常住。
一来，虽然现在高官没心思管我，但一旦闲下来，必然上我家搜查要人，我住在家里，肯定会连累家里。
二来，家里本身也觉得现在的世道太乱，想向西走，避避战事。
于是，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举家逃难了。
然而，没有想到，路上遇到山贼劫匪，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我与另一个车夫一起继续向西逃。
但是，这车夫却起了歹心，半夜想劫财劫色，我为了自卫，将他杀了。
最后，只剩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我只好一路搭车向西走。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我搭便车过来的。
可是，那时我已不知该往哪走了
家人也没了，终点也不知在哪，我这一路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答案也无人解答。
我就想，算了，我就死在荒郊野岭吧，身下的东西，我死后来的人拿走就是了，只求给我收尸。
没想到，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
“芬啊，苦了你了”
刘继水看到大伯回握着伯妈的手，也是第一次听到大伯呼唤伯妈的名字。
而父母听了这一席话，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弟媳啊现在你满意了吗？”大伯转头看向母亲，眼神里已能看到愤怒在蔓延。“还是说，这段话你觉得也是假的？”
“我”刚才伯妈诉说的身世，显然已超出了母亲的预料。
的确，谁也不可能知道，伯妈还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历史。
“大哥”
“你别叫我大哥！”伯父突然吼到：“我没见过你这样做兄弟的！”
“我本来好意邀请你们来做客，好吃好喝的招待这，没想到在我家饭桌上这还搞成三堂会审了！都是一家人，有必要这样刨根问底，揭人伤疤吗！”大伯怒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说罢，大伯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刘继水感到桌上的杯盘都好似被震的一瞬间全部腾空般。
这一拍，把大伙都吓了一跳，大伯却给大伙留害怕的时间，直接起身，气呼呼的走出了屋子，好像是直接出门了。
“大哥！大哥别走啊”父亲见大伯气得饭都没吃完就离开了家，慌忙起身要出门去追：“那什么，我先追大哥去了。嫂子，我先给你赔个不是，我媳妇这人心直口快，您多担待。大哥，等等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
超出了刘继水的想象，他也绝想不到，之前看着忠厚朴实的大伯，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一时间，刘继水的大脑一片空白。
再回过神来，刘继水便发现，父亲和大伯依然不见踪影，屋里只剩自己、母亲和伯妈三人相顾无言的坐在厅堂里。
不知父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还要这样等多久呢
感觉母亲的胳膊搂的又更紧了
“听着，水儿，你要是长大了，一定要长好了眼，别被表象蒙骗了。”
对于这一点，刘继水虽然表面上点头答应了母亲，但心里却在想，若是真相会伤人，被表象蒙骗，是不是更好呢？
这个疑问，直到他死，也没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