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都说宇文显是长安难得的美男子。
他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脸与身上印着水面反射而来的斑驳光影,令他看起来如梦如幻。眉目隽永,柔情似水。
他瞧着坐在泉眼边的慕君,神色迷离。
慕君似是察觉身后有人,猛的一转头,却见到着一袭白袍的宇文显站在假山之侧,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忙缩起玉足,吩咐渺渺替她穿上足履。
朝着宇文显屈膝福了一福,做出一副根本不认识他的模样:“奴请公子安。”
渺渺更是吓得拜伏于地,大气不敢出。
宇文显却不作声,只是默默地看着慕君。轻风嚣张地扯着他的衣袖,眼神中带着莫名的光彩。
慕君见他不答,便又问了一声。
这时,宇文显仿若方从梦中醒来,轻轻地应了声,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慕君,“女郎请起!敢问女郎是?”
慕君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眼宇文显的神色,轻声道:“奴乃建康习氏,但不知公子是何人?”
她感觉到,面前的宇文显沉默起来,仿佛是在沉思着什么。
慕君今日穿了一身薄纱裥裙,罩了一件白色袿衣,裙长曳地。在袿衣外,披了件孔雀毛织就的披风。琼鼻凤眼,鼻腻鹅脂,一双长眉入鬓,为她面上带了三分英气。
他们站得如此近,他甚至能看到少女垂头时露出的那一抹赛雪欺霜的脖颈。
而后,他的眼就落到了慕君的耳垂。
耳垂如豆,巧可爱,冰凝如玉。
宇文显重重地吸了口气,捏着麈尾的指节微微乏白。
慕君抬眼看了看他,见他还在沉思,便朝后退了两步,欠一欠身:“即公子无事,奴告退。”
听到慕君要走,他微微一愣,而后笑道:“你不必害怕!我对你无恶意。”他沉吟了一下,“你是淮阳候府的新妇?”
慕君没有抬头,眼睛只是看向他衣摆下的靴子,却见上面嚣张地绣着几团祥云图案:“公子怎知奴是何人?”
她曾记得,自己被囚禁在阁楼之上时,曾在一次与他见面时,戏谑地取笑他靴子上那两颗硕大的珍珠,与珍珠下面花团锦簇的刺绣。
自那以后,他就不再穿带有花纹的靴子与锦履。
可如今,又恢复了原状。
慕君自嘲地笑了一笑!她都死了,自然是所有与她有关习惯全部都改变回来了。
宇文显微微一笑,“我常来淮阳候府玩,却未曾见过你,想来你便是淮阳候府的新妇了。”
慕君微一点头,却不作声。
“你是从建康而来?”沉默中,宇文显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已有数年未曾去过建康,都快忘了建康是什么样子!”
宇文显的声音有些低沉,带有一丝性感的沙哑。
慕君轻声道:“如今建康被北齐高氏所占领,奴逃出来时,只见大火漫城,也不知此时怎样了。”
听慕君这么说,宇文显仿若对高氏来了兴致,连声追问起来,“高氏?是高贺谷还是高贺山?北齐的兵是何时占领的建康?建康可曾抵抗?可知有将领兵丁逃出吗?”
一连串的问题,令慕君有些回答不出来。
她便假做愤怒,轻抬螓首,“公子莫非不知奴乃是破家灭国之女?你当着一个破家灭国之女的面问她的国是如何破的?可让奴怎么回答?如何回答?”
她紧抿朱唇,一双长眉好看的皱到一起,令她还尚显稚嫩的面容上多了一丝肃容。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看到慕君生气时,宇文显却是感觉到心情愉悦。
他挥了挥手中的麈尾,低声轻笑起来。
“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问你!”他低声笑着,手中的麈尾轻轻挥动着,身上的白衣在阳光下闪动着莹莹光华。
听到这道歉声,慕君方始展颜。
她这一笑,如同春暖花开,柳丝轻拂水面,宇文显竟瞧得一怔。
静默片刻,慕君垂首:“公子,奴告辞了。”
听着这告辞声,宇文显却是默然无声,只是出神。
“公子?”慕君又唤了一声,宇文显像是才回过神。
“抱歉,只是一时想到了别处。”他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要不要我送女郎回去?宇文两府极大,你初来乍到,只怕会迷路!”
慕君本想说自己不需要他送,可是看到宇文显的眼神之后,却突地改变了主意。
“多谢公子,实不相瞒,已迷路数次了。”
听了这话,宇文显又是一阵轻笑,他勾了唇角:“女郎,请随我来!”
慕君拍了拍还拜伏于地的渺渺,便跟上了宇文显的脚步。
可是走了两步,却疑惑起来。
这可不是往碎金楼去的路啊?这宇文显,竟是想带着她在湖边绕圈?
她默不作声地跟着宇文显,身后的奚女渺渺,心惊胆颤地跟在她们身后。
“怎么就带了一个奚女?”宇文显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慕君抬眸看了看他的背影,答道:“原本有一个老妪,可是从碎金楼里出来时,却迷了路!”掩饰了过去。
他颔首一笑,在前面穿花拂柳。
宇文显身材高大,又是自接受了良好的礼仪教育。从后面看过去,更显得他身姿挺拔。
慕君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神色莫名。
很明显,她的夫君宇文显并没有认出她就是以前的慕君。
奇遇不仅修复了她了年龄,也修复了她的身体,如今她身体上的疤痕已然消失殆尽了。而耳垂上的耳洞,也算是疤痕的一种。在修复的过程,也一并消失了。
而她的声音,也与以前略有不同了。
慕君轻轻吁了口气。
走在前面的宇文显却听到了,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慕君,“为何叹气?”
慕君一愣,而后笑了,“我只是觉得这湖为何越来越大,这路,为何越走越远?”
宇文显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是呀,这路越走越远了!若是这样走下去,真的不知何时才会是尽头。”他看了看旁边一条延伸出来的径,“我们不如试试那里,也许会有一条出奇不意的捷径!”说到捷径之时,他有意无意地瞅了慕君一眼。
那条径,确实是回碎金楼的路!慕君看着他,眯着眼笑了。
四目相触,又快速地分开。
宇文显别过头,手指轻轻捻着麈尾上光滑的柄杆。
唇角在慕君看不到的地方,弯成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