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手机去了阳台，给江城打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陆砚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你要帮黎念打官司？”

    江城一愣，无奈失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陆砚沉颀长身姿靠在阳台墙上，点了根烟，看着天边瑰丽浓艳的晚霞，他问：“为什么答应帮她？”

    江城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乐善好施。

    “因为是一个故人所托，我欠过他一个人情。这次帮了黎念，也算是和那人两不相欠了。”江城回答。

    陆砚沉闻言，修长手指弹烟灰的动作略有停顿。

    稍许，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低低轻笑，“你江城何时会因为还人情而轻易妥协过？”

    此话一出，手机那头的江城，顿时陷入沉默。

    陆砚沉也不急，漆黑幽深的眼眸望着越发暗沉下来的夜色。

    良久之后，终还是江城妥协的长长叹口气。

    “因为黎念的性情太像她了……”江城说：“她离开已经整整十年，虽然我心里清楚她活着回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可是每次遇见一个很像她的人类女玩家，我总是会幻想着，如果真是她回来了，该有多好……”

    可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就连游戏开发者都没有发现这个游戏世界存在的致命bug——玩家想要活着返回现实世界，就必须在游戏里也是活着的。

    可是十年前，江城亲眼目睹被凶手踩断双手双脚的姜瓷死状……

    陆砚沉拉开阳台门，转移开话题，“你明天还有庭审，早点休息，我会抽空去你那边一趟。”

    “好。”江城应声，挂断了手机。

    光线柔和的书房，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两排高大的书架将宽敞的书房隔断成两片区域，一进门首先入目的是办公区，但是如果不去特别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装修雅致的休息间就隐藏在两个书架之间。

    陆砚沉这几年很少会睡卧室，他忙起来常常不分昼夜，如果累了，便会在休息间的沙发上凑合着睡上一小会儿。

    而如今，陆砚沉慵懒的躺在隐蔽性极好的沙发上，长腿交叠搭在茶桌边缘，稍稍后仰，一只胳膊有些疲倦的搭在额头上。

    另一只手随意拽松了领带，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露出小片锁骨和性感喉结，整个人安安静静的闭眼假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书架间隔断的小门突然被拱开，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慢悠悠的走进来，两只前脚艰难攀上沙发的边缘，想要像以前小时候那样跳上沙发窝进主人怀里。

    可是它今年已经17岁了，年岁已大，早已没了当年的活泼好动。

    听到动静，陆砚沉睁开眼睛看向爱犬司令。

    司令黑白分明的眼睛泪眼朦胧的对上主人深邃的目光，委屈的想要嗷呜叫一声，可它才动过手术的声带却并不允许。

    它心情更糟糕，一双大尾巴耷拉着摇摆了几下，看上去很是有气无力。

    陆砚沉伸手把司令抱起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司令身上，一人一狗依偎在一起，就像是过去十年相依为命。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陆砚沉温柔的抚摸着司令的头。

    司令抬头蹭了蹭陆砚沉的脸，安安静静的又窝回他怀里，好半响都没再动一下，只是近来越发变秃的尾巴会偶尔摇晃一下，似是在对陆砚沉做出回应。

    ……

    与此同时。

    黎念看似随意的在房子里溜达。

    沈清雅在厨房忙着做饭，沈敲窝在客厅里拿着手机玩游戏。

    而她家崽崽——陆砚沉，也不知去了哪里，许久都没见他再露面。

    黎念手指撑着下巴，环顾了房子一圈，若有所思。

    可能是她刚才在厨房里帮沈清雅洗菜时，他又因什么事情出了门也不一定。

    黎念看似随意的走到书房门边，夕阳的余晖透过对面窗户洒落在她身上，黑宝石般的眼睛仿佛荡漾着星光碎钻。

    陆砚沉不在，其他人又都在忙着做别的事情，现在便是她行动的最佳时机。

    黎念刚才进门时就特别注意过，陆砚沉把笔记本电脑放进了书房。

    握住门把手之前，黎念又谨慎的侧眸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沈敲，确定他依然沉迷在游戏里，这才安心的把门把手拧转，脚步放的极轻的走进书房。

    书房很宽敞，但陈设简单，两排高大的书架几乎占了书房的二分之一，想来这些年，自小就是天才学霸的陆砚沉依然没有放弃多学习多充实他自己。

    电脑桌就放在窗边，入目可及的就是那台黑色笔记本电脑。

    黎念心里一喜，快步走过去，刚想拉过笔记本，注意力却被桌子上的一张照片吸引。

    照片上的年轻女孩穿着漂亮的田园风连衣裙，戴着有宽大帽檐的白色遮阳帽，半跪在地，双臂紧紧搂着一只雪白萨摩耶，一人一狗在蓝天白之下，笑得洒脱又甜蜜。

    这张照片拍摄于游戏世界的十五年前，是当时年仅十二岁的陆砚沉亲手所拍。

    她没想到，他竟然在姜瓷死后这么多年，依然把照片保留至今，甚至还放在了平常触手可及的地方。

    黎念搁在桌子上的手不由牢牢握紧，转瞬便又松开。

    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姜瓷的死亡而宣告结束，大可不必再如此缅怀过去。

    黎念快速的按下笔记本开机按钮，开机界面和电脑桌面壁纸依然是姜瓷。

    只不过相比较相框里姜瓷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这次被当做桌面壁纸的照片，是已升任十八家连锁餐厅女老板的姜瓷，站在工作台边研究制作新菜谱，而陆砚沉就在她身后的桌子上做奥数题，恰好在镜头对准他时抬眸看过来，机缘巧合之下有了这张合影。

    虽然他们曾住在一起十几年，但这却是两人唯一一张合影。

    黎念在昏暗的光线下敲击键盘的双手，不由变得颤抖。

    从未想过，陆砚沉竟然依赖她怀念她至此。

    可是她接下来要做的，却是对不起陆砚沉的事。

    眼前黑色代码翻飞变幻，本来狭小的地图被无限放大，屏幕上程序启动的页面已准备就绪。

    黎念深深呼了口气，勉强将心内燥乱复杂的情绪强行抑制下去，狠了狠心，按下回车键……

    然而还没等她睁眼看清系统给出的答案，书房对面的房间突然传来扭动把手的声音，还伴随着沈敲的大喊声，“姑妈，我上次拿来的碟子你给我放哪里去了？我想看看，姑妈你过来呀……”

    这一瞬发生的太突然，黎念下意识就把系统秒速关闭，删除程序，然后快速关机后反扣在桌面。

    “咦，我的小嫂子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半天没见到她了？”

    外面又传来沈敲疑惑不解的声音。

    黎念整颗心都揪紧，随手切段室内唯一开着的台灯开关。

    书房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黎念从椅子上站起，想要试探着躲到书架背后。

    可是脚下也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什么隔板轰然塌陷，她身子又瞬间一歪。

    下一刻，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栽了进去。

    一片黑暗中，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摔倒时似乎擦碰到了膝盖，黎念吃痛的嘶了一声，右手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只是下一瞬手指却触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吓得身体一激灵，屏住呼吸顺着毛茸茸的像是尾巴一样的东西往上摸，然后似乎摸到了耳朵，毛茸茸的小耳朵还适时动了动。

    黎念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只小宠物。这个家里竟然养了宠物？她上次和沈清雅一起回家时怎么没发现？

    她大着胆子用手丈量了下它的体积，又在心里默默的把小宠物的“小”去掉。

    应该是只挺大的大狗。

    这只大狗很乖，任由黎念对它又搂又摸，都没有叫出声，反而乖乖巧巧的窝在他怀里，时不时的还会伸舌头舔舔她的脸。

    “奇怪，怎么感觉有些熟悉……”黎念越摸就越觉得这只狗似曾相识，明明这时候不应该发出声音，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

    也就是在她突然开口的瞬间，原本还乖乖巧巧任摸任揉的大狗，突然伸出四只爪子往黎念身上一扑。

    喉咙里兴奋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舔的黎念满脸口水，扑进黎念怀里拱来拱去。

    心里骤然升腾起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测，黎念抱住狗狗，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司令？你是司令？”

    ——呜呜呜呜

    司令没办法叫出声，只能哼哼唧唧的越发往黎念怀里钻。

    黎念满脸惊喜，猛地伸出双臂把司令紧紧抱进怀里，“司令，你还活着，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当年她落入陷阱，家里惨遭灭门之时，却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到司令为了救她而被坏人乱棍殴打，却无能为力。

    没想到它竟然还活着。

    “太好了，司令，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黎念紧紧抱着司令，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只是下一刻，耳边传来吧嗒一声按动电灯开关的响动。

    原本黑沉沉的房间瞬间一片大亮。

    眼泪挂在脸上，怀里还紧紧拥抱着司令，黎念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站在墙边面色冷肃盯着她看的陆砚沉。

    她身体豁然绷紧，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