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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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渡说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其实是真的。  虽然天生性格就温吞和软,注定少年热血不到哪里去,但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其实也有调皮过。上课时打盹走神,背书时偷摸着在书下压张纸画些不知道是什么,但却又认为秘密的不得了的东西……这些事情或许很多人都做过,认为稀松平常,但对于尤渡来说,这大约已经是他这一辈子做过最有趣的事情了。  六十年一甲子,他一个人在蓬莱孤独的过了三千年,几十个轮回过去,尤渡几乎要连“好奇”这种本能都磨灭了。  五音里面,尤渡自问还是最喜欢弹琴。  小的时候,他会对着艰涩的琴谱发愁,一边感慨好难,一边慢慢的练下去。到了后来,时间长得看不见尽头,再难的琴谱他都练的不能更熟练了。按理来说,达成了小时候的目标,尤渡应该感到高兴,但实际上,在那之后,他的情绪低落了很久,一度连自己同自己说话的兴趣也没有了。  在实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又静不下心修炼的时候,尤渡会将藏书阁中的百花谱拿出来翻看。更新最快<a href="s:/" tart="_bnk">s:/</a> <a href="s:/" tart="_bnk">s:/</a>  蓬莱山有着人人向往的金枝玉叶,可却除了那个人种下的桃花之外,竟栽不成其余的任何一种植物,尤渡觉得这实在是很讽刺的一件事情。  对于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尤渡心底里其实还是想见的。  正因为如此,在晖提出一起离开的时候,他才会答应的那样果断,甚至是欢喜。  他可以选择不离开的,他其实也可以让晖留下,留在蓬莱永远的陪着他。  但是,他舍不得呀。  舍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同自己一样,永远被囚禁在仙岛上,从此放弃他本应拥有的春华秋实。  尤渡想让晖能够继续看到那些充满生命力的,美丽的事物,也想让自己与他一起看到。  只要想一想,他就会觉得很美好。  如果想象能够成真的话。  与晖一起来到人世之后,他只踏出过那个院子一次。难得那个人居然会带着他走出去散步,虽然感觉到了奇怪,但尤渡觉得自己当时还是开心的。  那天晚上啊,月亮还缺一点点,就圆满了。  他疑心自己贪杯,以致酒劲上来后头重脚轻,好好地走着路,忽然就摔在了地上,额头似乎摔破了,温热乎乎的血淌下来,糊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尤渡就这样模糊的昏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连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都回不去了。  刚刚被关起来的时候,尤渡总觉得晖还会放他出去。  所以尤渡很认真的问他为什么,很认真的回忆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但实际上,在那个前所未有的,能够走出去的夜晚之前,尤渡已经有近半年都没有见过晖了。  所以,他注定不会得到“为什么”所对应的的答案。  当最崩溃最害怕的头一个月过去之后,尤渡简直要钦佩自己的适应能力了。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交到了一个朋友,姑且算是朋友吧,他单方面的这样认为。  这位朋友是鼎鼎大名的邪神,许多人都忌讳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比产生美,同自己目前的处境一比较,尤渡甚至觉得,这位肯听他絮絮叨叨说话的邪神,为人甚是不错。  就算心知大部分时候八岐根本就没有在听,小部分时候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再附赠两句刻薄尖锐的嘲讽与羞辱,但对于那个时候的尤渡来说,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着,八岐简直就可以成为他的救世主了。  尤渡可以肯定的说,当时如果没有八岐的话,他一定早就疯了。  尤渡其实和八岐讲过很多自己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的八岐肯定不会记住而已。  但是,尤渡会记住。  因为那些话从不是一时兴起。他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着自己在那个小院里十几年来发生的琐事,就像将自己剖开一样,过去那些告诉自己“没事、没关系”的事情,其实他每一件都记得很清楚,都会感觉很难过。  没有人会安慰他的难过,所以过去他只能将它们藏起来,然后告诉自己,没事的。  现在,尤渡不想再将它们藏起来了,即使知道仍旧不会有人安慰他,甚至所谓的“倾听者”也并不在倾听,不过没有关系呀,他终于有勇气,自己同自己分享“难过”了。  说来多么可笑呀。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原本想要一起看春华秋实的人,总共算起来,居然只陪着他看过一轮未满的月。被困在方寸之地寸步难行的人,竟然连城外的樱花也没有见过。  当时那个院子里呀……渐渐地,尤渡也养了许多盆栽。  都是很好养活的东西。种子不知以何种方式进到了那个院子里,于是一个孤独的不成样子的人就照顾它们,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长大,顺应节气的经历枯荣,尤渡似乎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变得有力量,有意义起来了。  虽然啊,当初百花谱上他想看的花,仍旧是从未见过任何一种。  “我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尤渡靠在墙角,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身上的锁链玩,他迟缓的回忆着,说道:“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总是不回答,但我想,可能他只是实在忍受不了我了吧。”  “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说。我想,他应该一直都觉得我很烦人吧。毕竟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而我当初总是会拉着他说一些没用的话。——就像现在一样。我似乎总是在说没用的话啊……真是无聊呢。”  最后,玩腻了锁链的尤渡认真的总结道:“像我这样无聊又无趣的人,真是很难为他能够忍受这样多年啊……如果交换一下角色的话,我大约还坚持不了那么久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他,没有一开始就把我锁起来。”尤渡似乎很轻快的笑了一声,说道:“我至少在那个还不错的小院里度过了还不错的二十年呢!”  扯动的锁链再一次蹭裂了他手腕上被反复割伤后的结的血痂,新鲜的血液一丝一丝的从伤口中渗了出来。尤渡“嘶”的吸了一口气,小孩子撒娇一般,轻轻的说:“我好痛啊……”  暗室之中一片静默。  ——他早已经过了撒娇有人哄的年纪了。  ……  从黑暗的回忆中醒过神来,尤渡只听见了八岐最后问他:“以后,我们在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花草,好不好?”  尤渡默默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喜欢的,除却花草本身,更多的是与其他人一起分享花开时的美好啊!  否则,就算是拥有世间所有的珍稀奇葩,他却仍旧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抬手按了按酸胀的睛明穴,尤渡兴致缺缺的道:“你也为那位夫人,做过同样的事情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说她喜欢弹琴,看书,花卉……她应该是一个十分热爱生活的,有趣的人吧。”推荐阅读<a href="s:/s:/" tart="_bnk">s:/s:/</a>  八岐哑然。过了一会儿,方才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在吃醋?”  尤渡淡淡道:“如何理解,是你的事情。但我想说的是,我没有她这样对待生活的热情。总是用她举例,似乎也不是很好,抱歉。但是,八岐你在被关进罅间之前,那样的意气风发,应该也是爱憎分明,十分热烈的一个人呢。我啊……暮气沉沉,不管从哪里看,我们都不适合。所以,你真的不必这样努力的试图来迎合我。你会很累的。我也会,很累的。”  “可能说出来你会不相信,”尤渡将鼻梁两侧都按红了,方才慢吞吞的收了手,他抬眸看向八岐,缓缓的道:“但是,我的确是一直将你当做恩人看待的。能够被人喜欢,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啊……不过,我似乎总不具备这样的幸运。我大约是有点愚蠢,但还不至于完全是个傻子。所以,有什么话,您还是直说吧。这样的情感游戏,果然一点也不适合我。”  八岐沉默。他转过头去,凝视着燃烧着的烛火,沉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胡说的人是你!”尤渡罕见的情绪爆发大声嚷嚷,但在喊完这一句之后,他似乎是感到羞愧,静默了片刻,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只是嗓音仍有些发颤。他先是低低的说了句:“抱歉。”随后,方才慢吞吞的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八岐低低的笑了一声,说:“我骗你什么了?”  “你刚才……”尤渡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受。他一字一字的道:“你刚才,是想要杀了我吧。”  这世间生灵啊,对于危险的感知总是异常的敏锐。尤渡倒是希望自己可以迟钝一些,但偏偏他的身体抢在意识之前,感应到了八岐那瞬息消逝,却又的确存在过的,饱含着憎恶与仇恨的强烈杀意。  在那一瞬间,尤渡只觉得全身发冷。  因为当时八岐背对着他,所以尤渡并没有见到那朵被焚为灰烬的桃花。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好像总是会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招来仇恨呢。”尤渡静静的问道:“为什么想杀我。”  “呵……”  八岐终于肯看向尤渡了,只是这一回,他的眼中彻底的没有了温度。  八岐的语音依旧温柔,宛如恋人之间的低语。他轻轻的叹息着道:“像你这样的人啊……”  “还真是,蠢得可怜。”  “你不应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既然察觉到了,为什么你要说出来?”八岐抬手,轻轻的碰了碰尤渡的脸颊,随后向下,手掌虚虚的按住了他的脖子,“装作不知道不好吗?我哄着你,你就放宽心的享受着——你不是从来没被人哄过,一直很向往吗?怎么,我满足你的心愿,你又不高兴了?”  “实在是,很抱歉啊。”尤渡微微苦笑道:“我实在是,演不下去。”  “像现在这样,真实一点,就很好。”尤渡喃喃的道:“你不用为难你自己去讨好一个讨厌的人,我也不用再惴惴不安了……咳……”  颈间的手指猛然收紧,尤渡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八岐单手攥着脖子按在了榻上,他用力的掰着八岐的手,但却无济于事,于是尤渡只好大口大口用力的呼吸,可他能够获得的空气却仍旧越来越少。尤渡感觉眼睛很痛很胀,能够看见的事物也变得模糊了起来,这样窒息的感觉,真的,好痛苦啊……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会死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