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寒，这种冷并非是“痛彻心扉”那般的冷。而是，“深情常被辜负”的那种逐渐叠加的寒。
一个孩子走在石头小路上，颤抖着双腿，肩上有一个担子，上面挂着两桶水，水上面已经有了一些冰花。
路边同样挑水的人似乎对这习以为常，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更没有人替他。
担水的人眼睛里都充斥着麻木，就像是看过世间沧桑的老人。
尽管，他们大多数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他们”是刑家的家奴，包括这个孩子。
在这个表面太平的世道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疾苦，这也导致绝大多数养不起孩子的家庭被迫或者是自愿的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刑家。至少，把孩子送到这里，孩子可以吃上饭，大人也可以得到一笔钱。
孩子看着渐行渐远的其他“同伴”将头微微低垂了几分。他一直都是最早来打水的那个人，却永远都是最晚回到刑家的人。
年幼的身体本就单薄，脚力体力就是如此，并非你有多努力他就会有多少的回报。
想一想自己又要没有早饭可以吃，他本就略微空洞的眼睛再次黯然了几分。
不过片刻，他的眼神再次明亮起来。
每天挑水的这条路上有一户人家，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和一个女儿。
夫妻二人，平时待人和善，经常叫路过的家奴进来喝水，对谁都是笑面待人，他们的那个女儿虽然年岁不大，却是伶牙俐齿，恨不得路过的所有人都被她咬下来几两肉来才开心，唯独她对这个孩子有几分笑容。
刑家的家奴在十四岁之前没有名字，因为他们还不能为刑家“做事”的时候并不需要名字。
平时所有人看到他都叫他“哑巴”，他也从来不纠正，渐渐地，哑巴就成了他的名字。
有一次，路过这对夫妇的门口，还是和往常一样，夫妻俩满脸笑意的叫这群挑水的少年郎们进去喝水。
汉子拿着一碗水走到他的面前说:“看这娃儿瘦的，娃儿，有名字不哩?”
听到汉子的问话，其他挑水的家奴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别搭理他，他就是个小哑巴，挨揍都不会喊疼，你就叫他小哑巴就行。”其他还在喝水不便说话的人也纷纷点头。
孩子听着这些话也并没有反驳，正要点头的时候，就听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响起。
“你们这群人，平时不也都是三辊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看你们被别人骂的时候也不见你们有一个带响儿的动静儿，看到比你们岁数小的倒是五谷消化的好了。”说完，小姑娘似乎还不解气，鼓着腮帮子，还要说一些本不应该从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说出来的话。
“得得得……姑奶奶……您伶牙俐齿我们错了，以后我们再说他，我们就不配喝这晚水。”说完这群跳水的青年还哈哈笑了几声。
小姑娘听这有些调侃的声音明显又要开骂，小哑巴也有点面红耳赤，心底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像是四月份含苞初放的花偷偷的向外探索着伸出。
小哑巴不想让女孩儿看到自己的懦弱急的面红耳赤，不善言语的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张口，索性把头转到一边，看向夫妇家养的那头驴。
毛驴似乎看出了小哑巴的无奈，张开嘴，漏出两个大板牙大叫起来。
“安~啊……安～啊……”
小哑巴连忙也大喊，“安!我叫安。”
安说完之后，小姑娘有些错愕的看向他，“原来，你真有名字啊。”说完小女孩儿红着脸低下头，“你好，安。我叫静儿。”
“啊，你好。”说完之后，安略微有些慌乱，似乎他将这一辈子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一样，心底有着慌乱的兴奋，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双手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自顾自的晃着。
一群喝水的青年看着这眼前的场景，不笑又难受，笑出来又不敢，毕竟这小姑娘能说出来的怪话不像她的年纪一样。
青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感觉有点尴尬。
“老伯，我们就不打扰了，谁也喝完了，我们走了哈。”说完，青年把水碗放在木桌上，挑起担子率先向家里走去，其他青年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道谢之后，挑起了担子。
看着离去的他人安似乎如临大赦一般，也慌忙的跑向自己的担子，弯腰，搭肩，还是那么熟悉。夫妇两人看着慌忙跑走的安也是摇头苦笑。
“唉，苦命的娃儿唉……〞
安慌忙的跑到那头毛驴身边弯腰鞠了一躬，“谢谢你今天帮了我，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叫安。”
毛驴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安～啊……安～啊……”
从那以后，每次路过夫妇家安都会走到毛驴面前说上一声“早上好”，毛驴也会亲切的叫他的名字。
最近一个月夫妇没有继续在路边准备上一碗碗水等待着青年们的到来。不过想要喝水进屋讨要也是有的。
听说是那个妇人不小心摔断了腿，毕竟，不能要求一个需要照顾摔断了腿的妻子和年幼孩子的男人在忙的焦头烂额的同时在为一群外人做更多的事情。
毕竟，亲情大于同情。
今天还是如此，安路过夫妇家门口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径直走向那头毛驴。
“安～啊……安～啊……”
“小毛驴，早上好啊。”
和小毛驴打完招呼，安继续颤抖着双腿挑着担子蹒跚在小石路上，他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四月的天气很冷，阳光却并不少，活着虽然很累，却还有很多不足为道的小事穿插其中。
“也许，阳光再多一些，就不会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