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被轿夫稳当地抬着,跟着骑马在最前头带队缓缓而行的陆绎,缓缓地穿过街道。陆府迎亲队伍其实人并不多,但架不住是圣上钦赐的官员婚仪,而且领头的新郎官又是京中鼎鼎大名更面貌俊俏的锦衣卫大人陆绎,围观的人群还真是不少。
“排场算小的了,可这看的人倒是热闹……”
“可不是,那是锦衣卫大人娶亲呐~”
“……新娘子可真有福气,那大人好生俊俏……”
陆绎时不时转头看看轿子,又引了一片姑娘们红了面颊。
骏马引着轿子,在车水马龙里慢慢走出一条路来往陆府而去。
被外头人群的声音和喧闹的乐声包围着,今夏坐在大红花轿里,第一次有了一种终于站到了他身边、成为了陆夫人的实感。尽管当年在狱中见他便已经选择将自己的余生交付到他的手上,将他视作自己的丈夫来日日思念与期盼,更是无数次在诏狱前被锦衣卫拦着她送衣料吃食时以他未婚妻子的身份不断哀求……但这一天,是真实的头戴凤冠、衣坠霞披,穿着一身婚服坐在了陆府的迎亲花轿之上,今夏内心里空空荡荡的那一块终于补了全。
点心依旧躺在手心里,一口没有动,今夏心思微动,小心地包回原样,再小心地收到宽大的袖罩里,把纸包放在内袖放好。
也没花太长时间,今夏感觉到轿子落地了。
“新郎官踢轿门!”外头喜婆的声音欢天喜地的扬了起来,围在陆府门口参加婚礼的客人们立刻热烈地喝起了彩。
下马立在不远的岑福岑寿相互看了一眼,神色既是高兴又带着点无奈的意味。
岑福跟了陆绎十五年,深知陆绎的性格。可是在感情的事上,他只能说自己越来越不懂自家的大人了。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大人真心爱重袁捕快,否则按以前大人嫌麻烦、喜好干脆的个性,就算成亲,这种一套接一套的琐碎婚俗,大人是绝对不会做的!但如今,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子不是他人,是袁今夏,大人别说踢轿门了,恐怕还能主动、笑着去踢。
果不其然,陆绎脸上带着想掩饰却大家都能看出来的笑意神采,动作像事先排练过似的十分利落又漂亮地踢开了轿门,伸手握住了今夏的手将她牵了出轿,然后自己先行两三步,让橘儿扶着她迈过陆府的门槛。
岑福突然有了一种落寞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再观今夏,原本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走得端庄持重本就心里紧张地打着鼓,直到眼角余光瞥到前头地上的那个火盆,心跳得更欢快了。
京城嫁娶仪式可繁可简,有的为官人家为示家门显赫,婚礼规矩可以多达九品共十八个小节,可以说做一套下来新人都要累死了。今夏由于是半道上被通知完婚,匆匆了解了一下基本,完全没想起这个简朴的入门仪式来。
“橘儿,我没听你说过要跨火盆呀?”今夏头微微靠向橘儿,小小声地焦急。
橘儿以为今夏怕火,立刻小小声给她安慰道,“就一下,夫人别怕,不会烧到您的…”
谁知今夏语不惊人死不休,非常出人意料地来了一句,
“我的裙子布料听说很贵啊!要是燎黑了可怎么好?”今夏一想到火燎过裙摆的时候会怎样,就有点犹豫了。
“……”
这想法过于奇清,橘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再过两步,眼前就是正厅门了,里头香火台前正站着张内官,两旁也站了好些重要的客人和亲友们,尤其是杨岳他们一帮今夏的老友,都一齐注视着门外将要跨进来的今夏。
“跨火盆,贤妇进门!”旁边喜婆又开口了,大家等着新娘跨过火盆进入正厅,正式宣旨拜堂。
今夏心里考虑得难受,跨又觉得心疼,不跨又叫人见她失了礼数,陆府面上无光,不由得行动看起来慢了不少。
火盆前一主一仆停下……
“夫人,跨吧,裙子咱府里有的是啊……”橘儿轻微咧开嘴,表面上在笑,实则是在提醒今夏,这可是在婚礼上啊!
只离了几步远的陆绎将主仆俩间尴尬的互动尽收眼底,看向今夏迟缓的举动,心下一片明了眉眼却笑意不减,立刻明白了今夏心里的小九九,来到了她身边。
“啊这……”
没有一点停顿,今夏小小软软的身子并不重,陆绎一把便抱起了她!扬起的风差点掀了盖头,把身边的围观的人包括喜婆,连带今夏都惊讶了。
上官曦视线呆滞了一会,拽拽身边的杨岳,关切道,“今夏身子还是不舒服吗?”
“听说都好了呀?我还亲自去看了……”杨岳也是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新郎来跨自家的火盆?
……
“银子和我之间很难做选择吗?”
陆绎对议论充耳不闻,隔着盖头在今夏耳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抱稳了怀中的人儿,脚下跨过了火盆走进正厅。
“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出于习惯就立刻光想到银子上去了……”今夏听着陆绎分辨不出来喜怒的声音,心里把自己吐槽到体无完肤,顿时感觉自己的考虑幼稚得不要不要的,“银子什么的哪有夫君大人重要啊!呜~袁今夏你真是厉害死了……”
大红盖头下,一脸“如遭雷击”表情的今夏被陆绎放了下来。因为有盖头,张内官没有注意到新娘子的不自然,接着打开了手里捧着的圣旨。
满厅皆跪。
今夏跟着身边的陆绎一起跪下的时候,表情更加茫然。
只听张内官声音细锐、敬肃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锦衣卫正四品佥事陆绎,奉公守则,礼敬天听,揽督事而行嘉德,匹功绩而谦谨。今值婚配有期,予赏赐婚之佳谕,其妻应内命之属。钦此!”
张内官宣完旨,神色和缓许多,将圣旨交到陆绎跟前,“陆大人接旨吧!”
“臣,陆绎,叩谢皇恩!”陆绎以额点地、深深一拜后,双手郑重接过圣旨,起身端放在了香火台上。
今夏瞄着盖头下有限的视角,只能看到前面陆绎的一点点袍角,但却心头一暖。
“这是赐婚的圣旨,那么难得的嘉赏!”
张内官手里换了自个儿的拂尘,坐到了离香火台最近的客座上,接着还要以内宫的名义继续观礼。
正厅里的众人山呼万岁后也起身,婚礼正式开始。
一段中间扎了个绸花的红绸带从丐叔的手里递到了今夏和陆绎的手中,这对璧人一齐面向正厅门,丐叔看着他们终于喜结良缘,忙念完那一大段感念祖荫恩德的婚典颂词,唱词的声音都激动了起来。
“一拜天地,”
门外的天气,是那样的晴朗,却又淡风轻。两人敛容,手持同心缓缓拜下第一拜,昨日过去的种种恍若隔世。
“二拜高堂,”
陆绎母亲早亡,父亲也已经在三年前弃世,所以这一拜夫家高堂便权且面朝香火台而拜了一拜,接着陆绎的眼角看到今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马上就是最后一拜了,今夏感觉自己的心跳达到了最快,仿佛下一刻心就会从胸口跳出来。
“夫妻对拜——”
已经不需要确认表情,都知道对方肯定面带最温柔的笑,两人皆仪态郑重,面对面躬身而望拜,丐叔立刻高喊道“礼成!”,喊完了唱词高兴不已,拍着手大笑不停。
门外鞭炮声‘劈里啪啦’应景响起,这对新人的身边也响起了热烈祝贺的笑声、鼓掌声,各种祝福言语如江河海浪对着他们而来。可今夏对这些再不去关心,只心心念念一件事,因为看不到脸,只能趁着人群热闹,拉着同心缎伸出手去摸站身边的陆绎。
他感受到她要寻找自己的想法,递过手去,那掌心熟悉的触感覆上今夏的手背,“何事?”
今夏站近了挨着他,“我发誓!大人你比银子重要多了!”
生怕他因为自己似是而非的行动又生了无名的火气怎么哄也哄不好,今夏非常着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陆绎本来并不生气,此刻很是受用的听了夫人“表忠心”,笑颜展露得那么肆无忌惮,让熟悉他的人都看晃了神。
大家都能看见新郎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灿烂笑容,眼睛深情地看向新娘,仿佛面前只有她再无旁的东西。两人间交流的动作宛如湖中举止亲昵相偎相依的一对鸳鸯,叫人好生艳羡。
当下就有几个胆子大的,叫起洞房这样的话来……
丐叔一脸大明白却不怀好意的表情看了眼陆绎,随即发挥他作为证婚人兼司仪的作用,
“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