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的望日在东罗都城都会有一场大巴扎,全国各地养马贩马的人都会提前几日动身赶来望日,就为了参加这场大巴扎。
东罗的巴扎类似风临的集市,只不过在巴扎上看不到其他等着被卖掉的物品或牲畜,一眼望去全是各种品种的普通或者名贵的马匹。商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招呼着要来买马的客人到自家摊位前观看,若是有客人相中了哪匹马,自然是要问价后再讨价还价一番的。只是这里的讲价并非“口舌之争”,而是买家和卖家两人单手交握,用一块布子搭在手上,旁人看不到布下的两只手,只双方两人通过手指的比划动作可以得知对方出的价格。
若是谈崩了,便布子一撤,买家直接离开再去别的商贩那看马,若是谈拢了,则两人互拍下肩膀,按着约定好的价格付钱提马。
墨渊离在巴扎上瞧着新鲜,便一路走一路看,耳边听到的除了商贩们和客人们的说话声,还有身旁经过的一匹匹马从鼻中喷出热气的声音。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集市,成群成群的马匹被拴在道路两旁,要么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草,要么仰起脖子左顾右看,屁股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甩到身后另一排被绑着的马上,后面的马立即不满地从鼻子中发出“哼”的一声。
在这个大巴扎上人们交易的方式也格外吸引她的注意,只是不便于亲自体验,只能在一旁看着瞧个新鲜。正看得开心的时候,墨渊离突然发现前方人群一阵骚动,还有女人不停呼喝的声音,她微微蹙起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女人是穆兰容倻。
穆兰容倻骑在她心爱的汗血马上,手上高高地扬起马鞭,对站在周围的人抽去:“本公主的路也敢拦着,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赶快给本公主让开!”
周围的百姓吓得纷纷避开,穆兰容倻公主是出了名字性子骄纵,若是得罪了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慌乱之中,有人撞翻了椅子,有人掉进了装着草料的食槽,还有人的鞋子不知被谁踩掉了,人仰马翻一片,穆兰容倻看得格外有趣,心情大好地哈哈笑了两声,双腿一夹,驭着马悠然自得地向前走去。
原本热闹的巴扎因为这样一场闹剧气氛变得有些僵硬起来,穆兰容倻走在路上,前面的商贩和客人纷纷避让,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公主,也没人敢多嘴说一句话,生怕那马万一突然发狂,自己被公主怪罪说是自己说的话让她的马受了惊吓,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没有发生过。
穆兰容倻丝毫不介意此刻骤然沉静下来的气氛,她心情大好地骑在马上,看着路两旁纷纷低着头的人,平民百姓对王权天生的惧意和膜拜让她心中生出快意,此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在回城的路上接受百姓的夹道欢迎,就像辰启天那样。
这样的幻想刚开了个头就被破坏了,穆兰容倻下意识地拉了下缰绳,引得胯下的马一阵嘶鸣。她双眸微瞪,胸口开始不受控制地隐隐起伏,双手紧紧握着缰绳,握到指节泛白,直着腰板居高临下地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碰到靖南王妃,还真是有缘。”
墨渊离站在马路中央并没有避让,和周围躲在路两旁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本来还有人以为她是避闪不及才冲突了容倻公主的马,替她捏了把冷汗,直到听容倻公主叫她靖南王妃,才知道她的身份。
辰启天的名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东罗百姓自然也早就听说过风临靖南王的威名,却没想到威名赫赫的靖南王的王妃竟会如此低调地出现在这里,若不是容倻公主说出了她的身份,整个巴扎有谁会知道靖南王妃就在他们身边。
墨渊离的低调登时便和穆兰容倻的高调狂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穆兰容倻虽是一国公主,论起身份本应比一个亲王妃要高贵得多,但是东罗毕竟只是一个小国,和风临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穆兰容倻这个公主名号在靖南王妃面前,人家还真看不上眼。所以这样一个对比一出来,围观的百姓纷纷在心中赞叹靖南王妃的低调内敛,顺便鄙夷了一下张扬狂放的穆兰容倻。
穆兰容倻哪里知道围观百姓们的心中在想什么,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墨渊离的身上,墨渊离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不咸不淡地说:“这里的人这么多,公主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说是缘分吗?只不过是巧遇罢了,不是什么有缘。”
显然不打算应和穆兰容倻的客套话。
百姓们平日受惯了穆兰容倻的欺压,今日见到墨渊离如此不给她面子,有人不禁“噗嗤”一声偷偷笑了出来。那声音不大,但是笑的人不只是一个,穆兰容倻便毫无意外地听到了。
因为墨渊离的话而被旁人看笑话,她自然不会就此放过,脸色一白后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走到墨渊离面前,高高地扬起下巴,说道:“这个巴扎可是出了名的肮脏混乱,在这买马卖马的人很多都是低贱的平民,靖南王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喜欢和贱民混在一起?”
墨渊离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她知道穆兰容倻自小被骄纵惯了,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但她没想到穆兰容倻竟然对百姓是这样的看法,无知又可笑。
她无声一哂,反问道:“既然容倻公主如此看不起这个地方,为何还会过来?”
穆兰容倻当然不会告诉她实话。
自从前几天在王宫的宴会上见过一次面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墨渊离,派人去别院问了几次,都说靖南王妃不见人,她想找茬都找不到人,今日无意间听闻墨渊离出现在这个巴扎,她几乎是第一时间骑着马过来了。这个女人在风临就屡次三番落她的面子,现在到了东罗,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本公主来此是为了视察百姓,毕竟这里人多又混乱,一不小心就会出什么乱子,本公主身为王室一员,自然有责任来维持这里的秩序,只是不知靖南王妃来此是为了什么,是与民同乐,还是见这里男人多,便喜欢往这跑,一个靖南王满足不了靖南王妃么?”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莳萝气不过,从墨渊离的背后站出来,气得双脸通红地对穆兰容倻说,她跟着王妃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敢如此开口羞辱王妃,就连皇上都没说过这种话,一个小小东罗的公主竟然敢如此出言不逊,实在是过分!
“莳萝,怎么可以对容倻公主如此无礼。”墨渊离沉声将莳萝拉回身后,明媚的脸上是璨若星辰的双眸,她的眸子此刻亮晶晶地看着穆兰容倻,红唇微启,缓缓说道:“容倻公主,我劝你说话之前还是仔细掂量掂量为好。本王妃此次随靖南王一同来东罗,是受了我国皇帝的旨意,以使臣的身份前来属国东罗视察这里的国情,容倻公主不分青红皂白,红齿白牙张口就污蔑本王妃,若论起罪名来,公主受得起吗?”
她刻意将“属国”二字咬得极重,其传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东罗是风临的属国,辰启天和她来东罗,真按着规矩来说,就算是东罗的国王都要在他们面前称臣,穆兰容倻刚才说的那句话,已经可以定个以下犯上污蔑使臣的罪名了。
穆兰容倻虽然狂纵,但也多少知道些分寸,墨渊离拿身份压她后,她就不敢再乱说什么了,但是心底蹿起的怒意丝毫没有减灭,几步走到墨渊离面前,两个人离得极近,墨渊离甚至能看到她眸中自己的影子:“墨渊离,我叫你一声靖南王妃,你还真把自己的身份当回事了?我告诉你,现在辰启天我是不稀罕要了,不然这个王妃的位子早就是本公主的了,你以为轮得到你?”
墨渊离向后退了两步,穆兰容倻身上的香味太重了,熏得她头疼,伸手微微揉了揉太阳穴后,她浅笑一下,眸光灿灿地看向穆兰容倻,声音轻柔地问:“容倻公主与罗姬的关系可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