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穆兰容倻没骑马回王宫,她是坐墨渊离的马车回去的。墨渊离命车夫将马车驶到宫门后,在穆兰容倻要下车辕的时候噙着笑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在东罗也不会太久,再过一两个月便要回风临了,等我回去了便不会碍你的眼。与其将精力用在我身上,公主不如好好想一想,潜伏在身边的真正的敌人该如何对付,那才是要和你纠缠很长时间的宿敌。”
穆兰容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一开始见到墨渊离时那盛气凌人的气势现在消失得一干二净,乍一看上去很像受了委屈又心有不甘的一个小姑娘。她下了车辕后,背对着墨渊离站定了片刻,气鼓鼓地留下一句:“用不着你教,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便大步离去了。
从宫门到她的寝殿路不算短,穆兰容倻平时都是坐软轿回去的,今日却是生生走了一路,边走边想在马车上墨渊离对她说的话。
“王爷和我感情深厚,除我之外王爷不会娶旁的任何女人,这件事应该天下人都知道的,罗姬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既然她也知道我和王爷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那日宴会上为何还要突然说那些话?”
“我本以为罗姬与你关系亲近,是在替你说话罢了,但看你的意思,你和她之间非但不亲近,反而还曾经交恶过,那她为何会出言帮你?”
“你就没仔细想过罗姬的目的吗,比如国王真的听了她的怂恿,为了你向王爷求情或者强迫王爷娶你,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听说罗姬不是东罗人,她的背景当真清白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劈头盖脸地向她砸来,穆兰容倻一时回答不上,墨渊离也不急,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留给穆兰容倻充足的时间让她去想是怎么回事,末了还对她说:“你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回去之后慢慢想都来得及,只不过你一定要想清楚了才行。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东罗的公主,保护东罗的稳定你也有责任的吧。”
穆兰容倻下马车之前曾经问过墨渊离:“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你明明知道我很讨厌你,怎么会好心提醒我罗姬有问题?”
墨渊离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侧着头眨了眨眼睛:“公主未免想太多了,与其说是帮你,不如说是我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纠葛了,今日在巴扎上应该不是什么偶遇吧,公主精力旺盛时间又充足,所以每天都可以盯着我的动向,可我偏偏不喜欢这样。好心告诉你罗姬的事情,你就当是我在给你找点事做吧,我也不需要你怎么答谢,以后别来烦我就成。”
穆兰容倻似乎已经习惯了墨渊离说话不留情面的样子,竟也没反驳。
回到寝宫之后,她命服侍在身旁的婢女全都退了下去,自己一个人靠在贵妃榻上,凝神细想着罗姬的事情。
罗姬不是东罗人,却也不是南疆任何一个国家的人,严格的来说,她的国家早就已经灭国,彻底地从南疆的版图上消失了。 罗姬的母国夜燕是在一场战争中轻覆的,而东罗正好是发起战争的十几个国家中的一个,在最后一场破城之战里,夜燕的都城被攻破,身穿铠甲的东罗国王气势十足地率领着身后的士兵么冲入了城内。
烧杀抢掠是攻城士兵们的传统,无论哪一个国家都会如此,东罗国王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兵在大街小巷疯狂地跑着,打砸一家家店铺,甚至抢夺妇女,他面色悠悠一副十分闲适的模样,没有丝毫的不悦。
只有强者才配拥有珠宝和女人,夜燕已经轻覆灭国,这个国家自此彻底从历史上消失,那夜燕的财富和女人自然属于胜利者的一方。
就在东罗国王满脸骄傲地看着夜燕都城陷入一片火海时,罗姬穿着一身纱裙满脸恐慌地从一条小巷里跑了出来。
她的发髻早就乱了,头发半散开披在身后,裙子有好几个地方被勾坏了,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可更让人在意的是,在漫天尘土和灰烬之中,罗姬巴掌大的俏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灰烬,水汪汪的眸子像是被清水洗过一般,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就是那一眼便让东罗国王沦陷了进去,之后他凯旋而归时,身边便多了个女人。
这是穆兰容倻知道的罗姬的来历,她以前从未怀疑过什么,但是经过墨渊离的提点,她越想便越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当时她虽没有跟随父王亲临战场亲眼目睹夜燕都城沦陷时的场景,但是她的大哥是跟着一起去了的,那时她年纪还有些小,正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时候,等大哥回国了便每日缠在大哥身边听他讲攻打夜燕的故事,所以夜燕都城沦陷的一些情况她也是很清楚的。
夜燕素来出美女,都城被攻破后,那些士兵们像疯了一样朝着家家户户跑去,见到女人便拖出来,光天化日之下撕开衣裙,不管不顾地发泄自己的欲望,若是女人的丈夫反抗阻拦,便一刀就将丈夫杀了,再继续玷污折磨那些女子。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一个女人如果想保全自己,最好的做法便是藏起来,藏得越隐蔽越好,与之相反,最危险的做法就是公然跑出来,甚至跑到全是士兵的宽阔大街上,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这样的判断并非什么难事,但凡脑子清醒的人都会想到,可罗姬为什么会猝然跑到街上?她难道不知道主街是最危险的地方吗?
而且当时她衣衫凌乱,裙子破碎得不成样子,偏偏俏生生的脸蛋上一尘不染,如果说是凑巧,也未免太牵强了。
穆兰容倻越想越是心惊,她的双眸微微瞪大,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道:“难道那个贱人是故意出现在父王面前,算准了父王会带她回宫的?”
她用右手死死地按在胸口上,想让骤然狂跳不止的心能停息下来,左手紧紧地握成拳,沉思半晌后,猛地一起身,对外吩咐道:“来人,我要去王兄府上一趟,备驾!”
有侍女闻声后立即进入殿内,对着穆兰容倻一躬身便去取了披风过来,要给穆兰容倻系上。手指粗的带子系在颈间,边缘一不小心划过她的脖颈,穆兰容倻顿时厉声呵斥道:“如此笨手笨脚,你是怎么做事的!”
那侍女连忙跪在地上,瘦弱的身躯颤抖个不停:“奴婢错了,求公主恕罪。”
穆兰容倻一阵烦闷,索性伸手直接将那披风扯了下来丢在地上:“算了,今日先不去了,明日我再去找王兄。”
虽然还不知道罗姬到底是什么人,但她如果真的心怀不轨的话,必定会派人暗中盯着自己,那自己今日去见了墨渊离的事她肯定也会知道,如果现在就去找王兄,说不定会引起罗姬的警觉,还是拖上一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