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我一把，嗷！轻点！”
“嘘！”
漆黑污浊的通风管道中，三个身影正在手脚并用地蠕动，缓缓爬行于其中。
排气扇被破坏的管道，空气混浊而闷热。
布莱恩的额头上再次冒出了一层薄汗。
方才为了躲避巨兽的追击，三个人可谓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因为权限而将布莱恩和克里斯阻隔与房间内的那扇门，对于巨兽而言简直薄得像纸糊的一样。
粗大的触手直接就从门缝中央挤出，看着那扇已经形变得不成样子的自动门，可以想象出那究竟是怎样的巨力。
三人一兽沿着通往实验室中庭的笔直长廊一路狂奔，眼看着巨兽的速度越来越快，即将逃无可逃时，一个足以成年人钻入的通风口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阻挡他们的，唯有那正在高速旋转的排气扇。
弗拉维奥将身上最后两颗独头弹装入猎枪之中，蹲下瞄准了正奔袭而来的巨兽。
它粗重的脚步踏在地板上，甚至有一种地震般的感觉。弗拉维奥的瞄准线也因此而有些晃动。
不过没有关系，巨兽的身躯足够庞大，只要第一发能够击中，一定可以让它出现些微的停滞。
“轰！”
巨兽的胸口上冒出一朵血花，它的身体也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稍稍后倾，脚步也猛地缓了下来。
就是现在！
第二发子弹紧随着射出，不过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面积较大的胸口，而是对那庞大躯体起到支撑作用的腿部。
虽然弗拉维奥不太清楚对方的膝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的，但现在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
“吼！”
熟悉的痛觉。
混蛋！为什么又是膝盖！
巨兽心中一阵愤慨，它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些源于基因中的遗留特征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过要想改变，还得有新的食物才行。
如果吃不到眼前这三个人，它就得靠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储存了。
相当于蛋没捞着，还被鸡啄了一口。
“吼吼吼！！！”
“快！它倒了，快进来！”
弗拉维奥身后的通风口被布莱恩用霰弹枪轰开，而两人也已经钻进通风管。不过因为里面的位置比较狭窄，根本无法转身，他们只好将视线通过胯下，向野兔喊话。
野兔看着巨兽因为膝盖再次受伤而不得不跪倒在地，迅速丢下子弹用尽的猎枪，一个鱼跃挂到了通风管的边缘。
他靠着出色的体能，无需他人的帮助，抓着边缘荡了两下，便将自己送入了管道之中。
“它起来了！快往前爬！”
“轰！”
一条带着短刺的触手拍入管道之中，距离弗拉维奥的脚趾只有毫厘之差。
所幸的是，这一击已经是巨兽的极限了。要想再将触手延长，只能等待下一次进化，而这是需要时间的。
至此，它只能发出无奈的吼叫声，明智地放弃了眼前逃生的猎物。
他们实在是太狡猾，还是去另外一边找找吧。
听着管道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三人松了一口气。
“老兄，现在该怎么办？”
“也只能往前了吧……”
整条管道笔直地向前通去，除了往前接着爬就只能后退到来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条通风管道是通往哪里的，但怎么说也比回到巨兽的狩猎范围中要好得多……
三人自从进入管道以来便一直不停歇地爬了至少十分钟，饶是熟知设施路线的弗拉维奥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于哪一位置的天花板上。
因此，他们都尽可能不发出声音，轻手轻脚地在管道中匍匐爬行。
虽然速度很慢，但胜在安全，也有着管道实在是过于狭窄的原因。
不过自从布莱恩听见自己身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刺耳声，他就知道自己此时遇上了一些麻烦。
“咔……轰！”
被白色灯光照亮的房间内，数台刚刚重启的计算机屏幕正闪烁着光芒。突然间一道巨响，置物台顶上那粗大的通风管道猛地断开一节，连带着里面的人一起砸在了置物台上，连续破坏了几台设备后滚到了地面。
“我……操……”
这一下着实把布莱恩摔得不轻，在地上躺了足足十几秒还是有些晕头转向。
任谁被装在管道里连滚几圈加剧烈碰撞都会出现相似的症状，更别说他背后背着的那支霰弹枪也将他的老腰硌得不轻。
“老兄，你还好吗？”
眼看着前方的管道已经断了一截，没办法继续爬行了，克里斯便用右手抓住管道断面，用脚尖缓缓踮在置物台上。
不得不说，他虽然枪法水了点，但臂力还是不错的。
“我……还行，拉我一把。”
一只手的克里斯折腾了老半天才将布莱恩从管子里拖出来。
而另一边，受伤不重的弗拉维奥则是很轻松地将自己从管道中弄下来，观察起周遭的环境。
巨大的电子屏幕在一旁的墙壁上挂着，突然地断电也许给它带来了一些故障，以至于现在还是蓝屏的。
从摆设上看来，这里似乎是实验区内的一个办公室？
不对！
三人都缓过神来，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一块巨大的玻璃将前后两座房间分隔开来。
布莱恩等人此时所处的，是设置了许多电脑和仪器的类似办公室一样的房间。而玻璃的另一侧，则是空白的，只有一张床的，通体风格为白色的隔离间……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块玻璃应该只能单向观测吧。
就像布莱恩曾经看过的电影里的审讯室一样。
而审讯室内，那张床所处位置的旁边，一扇已经不能被称为门的洞大开着。
根据墙壁上的裂纹看来，它似乎是被巨力从内而外地轰开……
这里面，曾经关押着谁？
“野兔……你知道这是哪么？”
“大概。”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操作着，出现输入密码界面后，他便将那张白色磁卡插入一旁的读卡器中。
随着进度条读满，布满灰尘的大屏幕切换到了十数年前保留下来的页面。
一份不过十余页的文档。
一个被尘封了十余年的秘密策划，在布莱恩、克里斯与弗拉维奥的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冰山一角。
“序列重组计划？”
曾经被层层加密的档案，眼下却直接呈现在挂在墙壁上的大屏幕中。
这不仅仅是一份实验的策划，更是一个个充满了受试者们血泪与苦难的故事……
弗拉维奥操作着鼠标，一页页地向下翻去，直到最终，一行加粗字体出现于尾页底端：
“别让我们的错误再次重现，阻止他们。”
三人沉默了。
即便是曾犯有连自己都无可饶恕的战争罪行的弗拉维奥，也说不出话来。
简而言之，方才的文档中所展现的，是一众科研工作者在疫病蔓延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所构想出的一种存在于想象中的治疗方案。
利用某种已知的病毒与造成疫病的x病毒进行融合，得到的组合病毒共同拥有前两者的遗传序列。
且在设想中，根据筛选，能够得到与x病毒攻击目标相同，且外壳识别靶点与已知病毒相同的新型组合病毒。
对于感染x病毒的患者，只需将新型组合病毒注入其体内，即可达到两者相互竞争的目的。
在较为理想的情况下，甚至能达到新型病毒将x病毒驱逐消灭的效果。
由于人类社会拥有针对已知病毒外壳的治疗手段，因此只需使用已知病毒的特效药物，就能将感染者体内的组合病毒完全消灭。
用间接的方法，能够治疗x病毒感染者。这一思路在完全没有针对性治疗x病毒手段的当时，具有非常大的诱惑性。
但是在人道主义的限制之下，这一思路迟迟无法在临床实验中得到验证，似乎要就此无限期地搁置下去……
然而，屏幕上的文档却告诉了三人，事实并非如此。
与对外宣称的不同，实验早已开展，只是从未成功罢了。
最大的原因除了没有成果之外，便是实验过程中的种种反人类行径。
为了得到适宜的实验体，研究人员强行将x病毒注入健康的受试者体内，使原本健康的人遭受x病毒的折磨。
每一次的失败，都代表着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十多页的文档，记录着实验结果的表格中，几乎清一色都是刺目的死亡标记。
除了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熬过了x病毒与组合病毒的双重摧残，在他的呼吸停止之前，体内的x病毒完全被组合病毒取代。
布莱恩能够想象得到当时坐在这里的科研人员会怎样地欢欣鼓舞。
可是那个小男孩的想法，又有谁会关心呢？
疫病没有夺走他的生命，却杀死了他的理智。
针对性药物迅速涤荡着他体内的组合病毒，病变组织出现了肉眼可见地好转。
然而，他们对于x病毒的威力一无所知。
小男孩的血液中确实检测不到x病毒的存在，但研究人员却没想到，早在感染之初，x病毒便已突破了血脑屏障，感染了男孩的脑组织。
现在，他彻底成为了病毒的奴隶。
男孩的思维不再属于自己，病毒适应着新的环境，他的脑波开始变得异常。在设施内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与地面隔绝的纳米病毒开始接受来自共同中枢指挥……
活性增强，感染能力增强，基因改写速率增大……
短短三天的积累，死亡开始在这座充满罪恶的地下实验室中爆发。
因疫病死亡的人，甚至来不及送入焚化炉便已经成为疫种。
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成为了它们最美好的狩猎场。
直到某一天，中枢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去向。
首先，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小房间。
这里承载着源于宿主久远记忆中的一切厌恶情绪。
于是，他利用源于基因序列深处的共振，唤来了自己的某个同类。
融合，开始了……
“原以为是天灾，没想到是人祸。”
克里斯喃喃道，为实验室中怪物的来历所震惊。
布莱恩也不例外，但对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无能为力，知道真相便已是极致，能够从巨兽的手下逃出生天就算是运气好了。
比起这个，他此时的思绪已经放到另一个方面。布莱恩看向操作着电脑的野兔。
“你们这次的行动目的是什么？”
事后回想起来，布莱恩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就算想要确认弗拉维奥的心思，也要等到逃离设施之后，而非前路不明困在地下的此时。
可能是知道实验室巨兽的真相后，他也变得有些偏激了。
不过，眼前的士兵倒似乎没有太介意。
事实上，弗拉维奥用极快的速度继续阅读着电脑中的其他文档，相对于大屏幕上投放的那份资料，许多更加残酷的实验被美化过的数据遮蔽起来。
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与这些不择手段的研究人员有什么区别？
“此次任务，我们要提取一份有关病毒自毁序列的试样。我作为诱饵暂时地引开那头怪物，为我的队友争取操作的时间。”
果然。
听罢，布莱恩紧了紧身后口袋里的两小支玻璃管和u盘。
克里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神开始变得锐利起来。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立场，作为联盟的一员，他非常清楚星火会做出什么选择。
为了保障垄断的地位，人类的生命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可以被随时牺牲的数字而已。
“我们也一样，并且，试样和资料已经到手了。”
“喂……”
克里斯不知道布莱恩到底想干什么，他也看不到士兵防毒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必须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了！
他有些后悔将两支试样都交给布莱恩拿着。
克里斯的右手摸到身后，做好了随时拔枪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