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新市的夜晚,晚上六点不到天就黑了。
路灯渐次点亮的时候,钢筋水泥城市里的住宅小区的窗口也投射出温暖的灯光来。
然而这纵横交错的街道异常冷清,再没有往日的车水马龙的场景。
就连那些地标建筑、那些歌舞升平的广场也不见人群的喧嚣。
晚上六点的商新市宛如凌晨三点钟。
偶尔你会听到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鸣笛而过。
也许它是去哪个病危人的家里,也许它是去往哪个火葬场。
商新市的人们很害怕听到这种声音,原本可以带来安全感的救护车发出的警报声,现在听来却宛如丧钟一般。
令人毛骨悚然!
封三的病情,就在一小时前急剧恶化了。
封三用手抓住自己的脖子,用尽全力去呼吸,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令封三的脸憋得青紫。
大莲见状赶忙给高风亮打电话。
“快救救你三哥,你三哥要被憋死了。”大莲甚至吓的站不起身来,大莲瘫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知道是在说还是再哭。
“李文亮!李文亮!”高风亮还未挂电话,口中已经喊了起来。
“来了!来了!”李文亮忙回应道。
“快去封三家把他背到吕敬业那!”
“要快!”
“要快!”
高风亮扯着嗓子喊。
临时改造的重症监护室里吕敬业汗流如雨,汗水早已把隔离服里面的衣服打湿了,濡湿的感觉令吕敬业很难受。
就在刚刚麻杆被送来的时候已经生命垂危了,吕敬业刚要给麻杆上呼吸机,李文亮背着封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快救命!吕医生,他要不行了。”李文亮一进门就喊了起来。
吕敬业一时间犹豫了。
“快救命啊,吕医生!”李文亮看吕敬业有些发呆忙喊道。
吕敬业用手指了指麻杆和封三道:“呼吸机只有一台了,给一个人上,另一个人也许就会死。”
“给三哥吧!”麻杆很费力地说道:“我还年轻,身体素质好,我能扛的住。”
封三拉了拉吕敬业衣服断断续续地嘶哑道:“给麻杆吧,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全家就指他一个人呢。我活这么大岁数,也活够了。这些年杀孽太重,新闻说这次疫情跟食用蝙蝠有关,如果是真的那我就是罪魁祸首,死了活该。”
时间已经不允许吕敬业再做选择,吕敬业把呼吸机给麻杆用上的时候,吕敬业心里还是在纠结的。
李文亮就这样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封三一点点的变得呼吸困难,看着封三的脸变得越来越青紫,看着封三脖子一歪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李文亮用手捶着地:“我就x他妈的,我就x他妈的!”
李文亮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自己的情绪,李文亮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破口大骂。
李文亮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自己在骂谁。
吕敬业也要崩溃了,因为医疗资源紧缺,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去世,这对一个医生来说,吕敬业说不出来的痛苦。
李文亮已经习惯接受死亡了,就在自己居住的侧卧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排放了五个骨灰盒。
李文亮站起身来,给封三鞠了三个躬,然后熟练地给尸体消毒,包扎起来。
之后李文亮将封三的尸体扛在肩上,李文亮想应该叫大莲看上一眼的,或者跟自己的丈夫告个别,但李文亮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李文亮把封三的尸体装在自己的私家车里,李文亮还是把车开到了封三家的楼底下。
“大莲婶!”李文亮站在楼底下喊。
大莲把脸贴在自己家的玻璃上往外看。
“三叔走了,您就在楼上跟三叔告个别吧。”李文亮哽咽道。
大莲瞬间发出“嗷”的一声哭声。
李文亮听到大莲的头撞在窗框上发出“咣!咣!咣!”的声音。李文亮不知该如何安慰大莲。
回到车里,李文亮并没有着急把车发动起来。李文亮希望封三能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多停留一会,能听一听亲人告别的哭声,这一去路上也许就不会太凄凉。
李文亮把车启动的时候,楼群里的各个角落突然传出了阵阵喊声。
“三哥一路走好!”
“三哥一路走好!”
在李亚楠饭店里忙碌的封娇娇也听到了众人的喊声。封娇娇疯一般地从饭店里跑了出来。李明轩慌忙也从饭店里追了出来。
李文亮看见封娇娇向自己跑过来的时候,忙把车熄了火走出车门外。
“别过来!”李文亮喊道:“就站在那别动,你会被传染的。”
李明轩趁机一把把封娇娇抱住,封娇娇挣扎着,哭喊着。
“我二叔怎么了?”
“我二叔怎么了?”
“你快告诉我,我二叔到底怎么了?”封娇娇一连喊道。
“你就站在那跟你二叔告个别吧。”李文亮强忍着悲痛说出了这句话。
“我就问你,我二叔到底怎么了。”封娇娇嘶吼。
“死了!”
“死了!”
“你二叔死了!”
“我就x他妈了这该死的病毒。”
李文亮一下子变得情绪失控。
“二叔啊!”
“我没有二叔了。”
封娇娇边喊边哭,浑身抽搐不已。
李文亮站起身,回到车里,快速把车打着火,从小区内驶了出去。
封娇娇疯狂地在后面追着车:“把我二叔还给我,把我二叔还给我。”
李文亮加快的车速,直到封娇娇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麻杆被抢救过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是:“我三哥呢。”
“你放心吧,你没什么事了。”吕敬业没有正面回答麻杆。
“我三哥呢?”麻杆瞪着眼睛再问。
“三哥走了。”吕敬业哽咽道。
“你为什么不先救他,你为什么不先救他。”麻杆揪着自己的头发哭喊。
“吕大夫,这他妈都是怎么了。”麻杆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就在今天,商新市下起了雨加雪,天空是湿漉漉的,地是湿漉漉的,人的心也是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