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头。
来人已面带寒霜地大步进了会议室,由于步伐又稳又快,衣摆激起一阵劲风,齐齐扫过在场董事的脸颊。他动作潇洒地落座于首位,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屈起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会议长桌。
来者自然是穆靳商。
董事会的人皆是一怔,那名被唤“季老”的股东,首先反应过来,当即面带笑容道,“穆总,你来了。”
“是啊。”穆靳商脸上似笑非笑,换了个姿势,冷嘲,“我再不来你们岂不是要急死了。”
这浓浓的嘲讽让老狐狸们都很尴尬,他们对视几眼,明白刚才的试探都被穆靳商听进了耳朵里。季老张了张口,有心想要解释,被穆靳商抬手制止。
“好了,废话不多说。”他懒洋洋地看了徐治一眼,“把东西分发下去。”
“好的,穆总。”
要分发什么?董事们心底都疑惑,本以为穆靳商不会参与这次会议,没想到竟然还是到了,搞出的仗势也丝毫不小,怕是要有新动作。
几人正在心里猜想着,徐治已取来几叠文件,一一递给在场人士。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垂头阅读起来。
“这,这是……”有股东握着手上薄薄的纸质文件,表现出极大的惊讶。
剩下的人见到他这种情状,阅读速度更加放快,不一会儿震惊的人就更多了起来。
穆靳商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敲了敲桌子,微笑,“你们手上的这份是关于唐氏旗下景药堂近年营业的收益,每年上升空间有限,最近几个月内又爆出不少丑闻,之前关于久达广场撤柜台一事,再加上前几天有员工诬赖安宁药铺,目前景药堂名声有损,预计在年底前都恢复不了鼎盛时期营业额。”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穆靳商果然手腕高超,连这种商业机密都能轻松拿到手里。
“穆总不愧是穆总,唐保锋平日也算是出手阔绰,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恐怕以为唐氏装的满钵满盘呢。”
“谁知竟比不上我穆氏的零头。”
董事会的股东交谈起来,言语中满是对唐氏的轻蔑。
商界的人就是唯利是从。
穆靳商瞥了眼他们的脸色,扬了扬唇,“不仅如此,丁二狗与唐氏交情匪浅,如今两家产业都涉及中医,如若我们注资景药堂,难保之后两人不会携手共进。”
“我们穆氏向来以口碑质量取胜,在民众眼里的形象一贯很好,绝不能自败名声。而丁二狗的人品想必各位也略有所闻,他,我是信不过的。”
话到此处已经是清晰明了,在场的人士纷纷点头。
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既然安宁药铺已在丁二狗手中,唐氏又非是最好的选择,不知穆总最近的计划如何?是放弃中医还是寻求其他方案?”
穆靳商的想法一贯前卫先进,众人拍马不及,股东们虽是老油条但也总拿不准穆靳商的主意,所以才会有询问徐治那一行为。
“我自有我的主意,各位等着好了。”穆靳商睨了一眼出声的人,视线在会议室扫了一圈,“若是有人等不及,再知会徐治,到时候我亲自向他解释!”
会议室气氛顿时一肃。
那些久经商场的股东们立刻面露客套的笑容,纷纷摆手示意自己紧跟着他走。
“哎呀,穆总的决策我们自然放心。”
“哈哈穆总说的什么话,我们这里的人哪里会有等不及的,保准个个都不着急。”
“没错,穆总……”
“穆总……”
呵。
眼见会议室被恭维的声响淹没。
穆靳商勾了勾唇,两指并拢,一屈,在会议桌上“咚”得敲击一声。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没什么事就散了吧。”他嗓音低沉,眼眸里透出的视线显得格外危险,股东们似乎都在等着散会的这一刻,才听闻,便立刻起身告辞。
只一会儿,连人影儿都看不到了。
会议室只剩下穆靳商和徐治两人。
徐治上前,倾身,“穆总,前台打来内线,丁总丁广琛已经到了。”
“知道了。”穆靳商眼一眯,整个人慵懒地靠在真皮座椅上,他拿起桌上摆着的钢笔在手中把玩。
今日的会议不过是顺带参加,重要的是此次会面。
徐治静静地了一会儿后,才听他命令道,“把他带进来。”
“好的,穆总。”
徐治退出去,不一会儿就有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会议室大门被推开,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击入旁人的耳朵里。
“徐治你先出去。”
穆靳商头都不曾抬起,径直下达吩咐。
闻言,徐治立即转身,出去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伴随着门锁“咔哒”一声脆响,屋子里仅剩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眼对视。
丁广琛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取出烟盒与火机,不由分说“啪嗒”地打开火机盖,顿时冒出一息小火光。他用两瓣唇夹着香烟,送到打火机口,一触之下香烟被点燃,丁广琛享受般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穆靳商目光如刀,“没人教过你在别人底盘抽烟前要先请示过吗?”
“你哪里是别人。”面对指责,丁广琛笑得很无所谓,“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兄弟呢。”
兄弟。
好个兄弟。
有时候丁广琛的厚颜无耻让穆靳商也感到十分佩服。
他站起了身,英俊的眉眼带着一种独特的冷峻气质,双手环胸,下巴微扬。他比丁广琛高,这次轮到丁广琛来仰望他。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现在的关系如何各自心里清楚,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装模作样了。”
“呵呵,靳商你还是老样子,说话一直那么不好听,也就是我,其他人在场恐怕会当即翻脸。”
“够了!”不想再听他的废话,穆靳商出言打断。
他神色阴沉,气势凶猛,一双锐利的眼眸足以震慑到对手,“我这次请你来的原因,你心里也明白,条件随你提,出价多少直说吧。”
在接回安绵的当夜穆靳商就得知了来龙去脉,他让人联系丁广琛见面,丁广琛千推万阻,直到穆靳商冷笑着让人在某些产业里阻击丁家,丁广琛得知消息后才说自己有空,应允了今日见面的要求。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穆靳商眼中带着不屑。
猛一瞥见,丁广琛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这个穆靳商,他咬牙切齿,面上仍旧笑着,“不知道靳商你指的是……”
“喊我穆总。”穆靳商神色冷淡,打断。
“好,穆总。你说我心里明白你约我见面的原因,可不瞒你说,鄙人愚钝,实在猜不出来。”
哼,装模作样。
“那你的确挺愚钝的。”穆靳商冷笑,他不欲再看丁广琛,走到墙边按了下铃,不一会儿便有穿着职业装的秘书端上来一杯红酒。
穆靳商抿了一口,抬起眼帘,“今天就跟你好好算一下你从安绵手里骗到安宁药铺的账。”
“美女,也给我拿一杯过来。”丁广琛对着秘书露出一抹调笑,等对方红着脸点头离去后,他才扯了扯衬衫领口,“穆总这话太过,我和安小姐间可是签了合同的,怎么能算得上骗呢?”
他眼神中隐隐带着挑衅,回敬穆靳商。
死鸭子嘴硬。
穆靳商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支票,看都不看就丢给丁广琛,等对方接过后,轻蔑地说,“丁家的家主是丁二狗,你父母掌股极少,这阵子花销很大吧?经济拮据了?”
该死,他怎么会清楚。
丁广琛眉头不自觉地一蹙,他在圈子里虽说也是富二代,但与穆靳商这样的自然是比不了的,手上可流动资金不算多。前两天对方恶意阻击他名下产业,为了渡过难关,扭转败绩,丁广琛只能将现金投入,如今一时间的确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也算得上穆靳商所说的拮据。
可他就是再缺钱,也不能接下这支票。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丁广琛面上笑意微微收敛,低头在支票上打量两眼,推还给穆靳商。
“穆总,你这就没意思了。”
成功的恶心到丁广琛,穆靳商心情好上了几分,他也不在意被送还的支票,甚至看都没去看一眼,穆氏总裁怎么可能会缺钱?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打着节拍,漫不经心地问道,“既然不要钱,就是要其他的了,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愿意主动放弃安宁药铺。”
“呵呵。”此言一落,丁广琛笑起来,他鼓励似地拍了拍手掌,惊叹道,“想不到穆总你用情如此之深,为了一个女人,都愿意让丁某提要求了。”
穆靳商如今极为瞧不上他,理都不曾理会。
丁广琛眼眸中了无笑意,正在此时美女秘书将一杯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红酒端了上来,不必闻就猜得到对方已经帮忙醒过酒。丁广琛一双眼睛宛如翻飞的桃花,目不转睛地盯了秘书几秒,令秘书涨红了脸,迟迟不愿离开。
直到对方被穆靳商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幡然醒悟,动作急促想要退出去。
丁广琛用手掌磨蹭着高脚杯,朗声笑了笑。
“不知穆总说话算不算数?我提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
穆靳商嗤笑一声,心底的想法已全表现在脸上,转化成文字,就是三个字,简洁明了——“你做梦”。
丁广琛假装看不见,瞥了一眼又变得竖着耳朵,举止缓慢的女秘书,被高脚杯挡住的脸上带上了冰冷的笑意。
“其实让我主动放弃也不是不可以,世间男人都爱钱权色,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而安小姐长相可口,身材也够好,穆总不如帮我约一约,让她晚上到喜来登找我。”
听到丁广琛的话,秘书有一瞬间的妒忌,眼前的人可是青年才俊,财力虽比不上他们总裁,可在这个年纪也是数一数二的。何况总裁对任何人都冷漠,而眼前人却温柔地很呢……可这妒忌来的快,去的也快,它被疑惑所取代。
安小姐是谁?秘书蹙眉,怎么这么耳熟……她在脑海中思索着,忽然白了脸。
总裁的恋情虽流传不广,但到底有人知道,而秘书消息来源广,正好是知情者之一。
丁广琛刚才说的话,明明白白的是在挑衅,没有任何男人会忍,秘书不想丢掉这个饭碗,像穆氏这样体面又高薪的工作可不好找。
她步履匆匆,急忙离开,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竟然看到总裁缓缓笑了,笑容迷人却危险,秘书打了个寒颤。
……
穆靳商面带笑容,眼中冰凉。
丁广琛亦笑着回视他,看着他拿起原本已放在桌上的红酒杯,看着他迈着长腿朝自己走近,他不在乎穆靳商要做什么,总归不是好事,自己已扳回一局,在他下属面前狠狠扫了他的面子。
光是想想,便觉兴奋。
于是,丁广琛不仅没有离开,反倒拉开身边的一把椅子,缓缓落座。他托着下巴望向穆靳商,然而下一秒,一直稳操胜券的笑容便从他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因有冷冰冰的液体从他的发顶到额头最后顺着下巴的弧度滴落,他僵硬地抬起头,穆靳商正高举着杯子,手腕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