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始终保持微笑,心里却是沮丧得很,果然一如既往,顾容根本就是在瞎猜啊。

    一旁的卓菱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看见二人转过来望她又慌忙掩饰,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顾容急忙补救:“夫人绣的什么本宫都喜欢!”

    温婉掀了掀唇角,“殿下不必安慰臣妾了,臣妾都懂。”

    “本宫是认真的。”顾容的手落在温婉的发顶,诚恳道,“纵然她人的女红再好,也敌不过夫人在我心中的地位。本宫对夫人的感情,从来就不是因为女红,又怎会看重这些?”

    “殿下……”温婉抿唇,感受头顶掌心的温热,心底的喜悦破茧而出,满满当当地将她的心塞满。

    顾容唇角微勾,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温柔。

    “咳咳。”卓菱一时不知该出声还是不该出声,好歹她还在这里看着呢,这么旁若无人真的好吗?为了避免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卓菱还是选择干咳几声提醒他们一下。

    温婉抬头瞧着卓菱,对上她的目光时耳尖红了红,伸手推开了顾容。

    顾容轻笑一声在她身边落座,问道:“近日母妃身子好了许多,时常念叨你,问你何时入宫瞧瞧她。”

    温婉一面继续手下的刺绣,一面道:“明日或后日就去,寻个好天气,也能同母妃四处走走。想来休养这几日母妃困在屋里也生了倦意,正巧散散心。”

    “也好。”顾容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她的话。

    温婉仔细瞧了瞧自己的并蒂莲,想着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温婉正瞧得出神呢,顾容眸光一凝,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刚问完顾容便反应过来,这细细密密的针口自然是因为刺绣。

    顾容夺下温婉手中的刺绣沉声道:“你在这儿好生待着,本宫去给你拿药膏。”

    温婉还没来得及阻止,顾容便急匆匆地走了,没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回来了。

    他将清凉的膏药细细涂抹在温婉的每一个指尖,然后缠上绷带,抬眸望着温婉时眼神复杂,既像是心疼又像是恨铁不成钢。

    “本宫知晓你的意思,也由着你胡闹,但是却并不认同你伤害自己。”顾容握住她的手说道,“无论是赌约也好,还是玩闹也好,都不认同。”

    “臣妾没事,殿下真的不用担忧!”温婉既无奈又高兴,无奈于顾容这般大惊小怪,又高兴于顾容关心她。

    顾容没开口,只是沉默地包裹住温婉的手不肯松开,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继续。

    温婉瞧了瞧刺绣,又瞧了瞧卓菱,挤出微笑咬牙:“殿下,臣妾真的有事!”

    顾容的目光转向卓菱,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本宫夫人平日里最不喜女红,今日想来也是为了和圣女打赌才碰上一碰,本宫对此分外忧心,实在不忍夫人继续,还请圣女见谅。”

    卓菱默了默,看着顾容的目光有些奇怪。

    温婉蹙紧眉头觉得今日只怕要翻车了,她与卓菱的赌约就差这最后一项了。且不说她能不能搏上一搏,如今顾容却是直接将她的后路给断了,明确地阻止她们继续。那么两胜两负的局面下,她和卓菱极为可能恢复之前的状态,相看两相厌,不知要拖到何时才能真正解决。

    “不行!”

    “好!”

    温婉和卓菱二人同时开口,二人皆是一愣对视一眼都极为茫然。

    “本宫既与你下了赌,便不会食言,也没有中途取消的道理。”温婉道。

    卓菱垂眸笑了笑:“太子妃是觉得女红定能胜了我才不肯中止吗?”

    “恰恰相反,本宫的女红一塌糊涂,但还是想搏上一搏。圣女也应当不想跟本宫耗下去吧?”温婉反问。

    卓菱抬眸望她,微微颔首应道:“自然,所以我同意中止,或者换个说法。”

    温婉略有些疑惑,只听卓菱接着道:“我输了。”

    温婉和顾容皆是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疑虑更重。

    相比于他们的疑惑不解,卓菱倒是松了口气般地说道:“这第五项女红的比赛,本就是为心上人所做,自当由心上人评判。即便我绣工再好,太子也不会接受不是吗?即便太子妃所绣的不知是何物,在太子眼中想来也是珍宝。这样一比较,终究是你赢了,我自愿认输。”

    温婉眉心微蹙,对卓菱忽然改变的态度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觉得她应是这样的人,拿得起放得下。

    卓菱没有再留在太子府,走得干净利落,回去之时会如何温婉不知,蛮王是否会暴怒温婉也不知,卓菱不会说她也不会问。

    后来温婉入宫探望虞贵妃时碰见了卓菱,她与之前并无不同,只是笑容与初时比起来轻松不少。温婉也是在此刻才真正得知,卓菱究竟为何放弃。

    “我对太子有印象时是在大殿内,那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人长得可真好看,除了惊艳再无其他。觉得心中喜欢时是在御花园中碰见,那时觉得这人真是温柔,不似蛮国的男子那般粗鲁,他的目光只是稍稍落在你身上你就无端觉得温暖,所以我同蛮王说,我想嫁给太子,这样兴许也能得到半点柔情。”卓菱忆起此事眉目间还有几分羞涩,而后忽而遗憾地摊了摊手。

    “后来去太子府时却发觉事情并非如此,太子的目光始终只落在你一人身上,温柔的目光也仅限于你。他望向我时的目光疏离而冷淡,我便不再喜欢他了。这让我忽然明白一件事。”卓菱唇角微勾,淡然道,“原来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喜欢他望着你时的目光。兴许是从未有人那样看过我,所以我才想得到罢了。”

    “所以……”温婉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卓菱就接着她的话头道:“所以我便放弃了,他不是那般柔情地望着我,我又为何要他?”

    温婉笑了,发出了很轻很轻的笑声,“你真的很可爱。”

    卓菱耸耸肩,并未反驳她,只见温婉的笑声忽而停了,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她问道:“你就这般任性地来,任性地去,蛮王可处罚了你?”

    虽然卓菱是圣女,但是温婉并不觉得这样一个名号就可以让蛮王放纵卓菱的所作所为。

    卓菱愣了一下:“我未曾跟你说过吗?”

    “什么?”

    “他不会罚我。”卓菱浅浅一笑,却并不开心,“想来是我忘了,竟未曾告诉过你,我是他的女儿。”

    温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真的从未想过此事,也压根不会将卓菱和蛮王往父女这上边想,因为他们真的长得很不像。

    “我母亲曾救过他,他便将我母亲留在了身边,只不过也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罢了,故而从未对我母亲动过心。我母亲在他身边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一边忍受着长年的孤寂,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了我……”卓菱面上显出几分伤怀来,仿佛提及母亲与蛮王的过往便是伤心和落寞,“若只有我母亲一人,她可能会当作自己从来就只是一个人。但是我的出现打破了平静,母亲忽有一日无法忍受偌大的宫殿,无法忍受婴儿的啼哭,也无法忍受一个若有似无的丈夫。”

    “所以她便放弃了荣华富贵,放弃了我,选择了自缢身亡。蛮王将我交由嬷嬷抚养长大,时时刻刻待在宫中,未曾踏出过半步。若是我犯了错,他也从不惩罚,既不凶我也不对着我笑,因为他不喜欢我。初时我还不懂,为何我的父亲不喜欢我却不肯放我走,后来我才发现……”

    “他不喜欢我,是因为他不爱我母亲。他命人养育我也不过是因为还记着母亲曾救过他,他放纵我的任性,许是因为心里存着些愧疚吧。至于为何不放我走……”卓菱轻轻叹气,无限悲哀,“是想着终有一日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会有需要我的时候。”或者说,从她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为了和亲。

    温婉听完她的话怔愣了许久,若不是卓菱亲口说出来,谁又能想到她是蛮王的女儿,又有谁能够想到其中竟有这般缘由呢。

    温婉忽觉卓菱这前半生过得看似风风光光,实则凄凄惨惨,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爱,也从未踏出宫半步见识见识外边的世界,所以她才会误以为喜欢顾容,所以才会喜欢顾容的柔情吧。

    温婉迟迟不语,虽表情冷淡,却还是让卓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笑道:“你不会在心疼我吧?”

    “大可不必如此,我从小到大过得顺风顺水的也没什么可心疼的,我自己心里也都清楚,从未得到过又怎么可能因此而伤心呢。”卓菱虽长在深宫,但毕竟有着蛮人血统,自是看不得这种期期艾艾的模样的,便抬手拍了拍温婉的肩膀道,“如今说起来我还要向你道个歉,我并非有意插足你与太子的关系,不过好在现在已经解决了。”

    “我知道。”温婉扬眉笑了笑,哪有半点悲伤的模样,“若你真的有意于太子,只怕你我如今还是势不两立。如今此事既已过,你我自然可以做朋友。”

    “朋友?”卓菱歪头想了想笑道,“朋友好啊,我从未交过朋友,你可是第一个。”

    “我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