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既执意要让顾容继位,又怎么可能不考虑周全。温婉说的他自然也想到了,为此他特地留下了两道秘旨。

    一道旨意是让顾容登基万世太平,另一道旨意却是让顾怀登基,顾容和温婉辅佐,直至顾怀及冠。但是在此之后,顾珩留下所有的暗卫将追杀他们二人,不死不休。

    “陛下可真是狠心。”温婉忍不住冷笑。

    顾珩这是铁了心要顾容选择皇位,可真是执迷得可怕。

    “选择权在你们。”顾珩指了指温婉表示自己给他们机会了,只是看他们如何选择。

    “朕如今年岁已大,近来身体也越发不好了,太子登基之事本就板上钉钉,将军再如何劝,朕也心意已决。”

    “陛下定能万寿无疆。”

    顾珩轻笑一声连出几串咳嗽,温婉眉头微动只能道:“陛下多保重身体。”

    “多谢爱卿关怀。”顾珩微微颔首,对着她招了招手道,“爱卿离近些,让朕好好瞧瞧你。”

    温婉不明所以地走近了些,衣袖摩擦间带落了腰间的古铜币,古铜币在地上滚了几圈稳稳落在顾珩脚下。

    顾珩的目光落在古铜币上微微一顿,然后俯身捡起古铜币仔细瞧了瞧忍不住感叹:“朕这一生做过许多决定,究竟是错的多对的多无从知晓。但唯有一点,将你留在太子这也许是最正确的。”

    温婉诧异,不明白为何顾珩突然这么说,只见顾珩示意她离得再近些摊开手掌。

    顾珩将古铜币放于她手心,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告诉她:“收好它。”

    温婉只知这古铜币是凌皇后之物,却不知其间种种。但是看着顾珩的模样,这应当极为重要。

    “微臣会的。”不仅是因为顾珩的命令,更重要的是这是顾容的东西,所以不是遵旨,而是会的。

    顾珩满意地点了点头:“朕乏了,你退下吧。”

    温婉瞧着顾珩疲惫的模样,突然开口道:“御书房的檀香很好闻。”

    顾珩挥了挥手,看着温婉退出去,嘴角的笑意难得的轻松。

    御书房中檀香袅袅,萦绕在顾珩的周身,即便风拂过也吹不散。

    温婉沉默地跟着相公公,心中忽然通透不少,有些不明白的事情也想的差不多了。

    如今她仍是要回宗人府的,若要出来便只能待顾容下定决心继位。温婉心中斗胆估了估,怕是不远了。

    顾珩唇色发白,虚汗直流,话间伴有咳声或咯血,偶尔胸闷气短四肢无力,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明显是病入膏肓。他心中也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逼顾容继位。

    温婉虽不屑于顾珩所作所为,但却忽然为其难过。许是效忠了那么久,又许是她年幼之时顾珩是真心待过她的。

    温婉困于宗人府一日又一日,听着宗令每日里的碎碎念也大致知晓外边发生了什么。

    听闻陛下连夜召了太医入宫,朝廷内外不少人为此生忧。又听闻蛮王率军压境,似乎随时准备开战。

    温婉倚在墙边望着月亮,也不知将宗令的话听进去多少。宗令瞧着她这般也不多说,只是借着天色渐晚离开了。

    确是天色渐晚,宗人府里阴冷得有些可怕,外边的小侍卫撑着脑袋打瞌睡,偶尔梦呓几句。

    本应平静的夜晚注定因来人而平静不了。看到虞贵妃时温婉不知是该惊讶还是该觉得理所当然,她想着虞贵妃是该来的,她兴许还有些话要同自己说。

    “虞贵妃。”温婉垂眸唤了一声,不似过去那般亲密了。

    虞贵妃却并不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抬手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囡囡受苦了。”

    温婉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极为含蓄,虞贵妃见状,手不禁落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埋怨道:“囡囡何必这般生疏,虽说你如今恢复身份,摇身一变成了温将军,但也毕竟是念安的妻子,本宫的孩子不是吗?”

    “微臣隐瞒身份嫁与太子本就是大罪,如今又怎么担得起娘娘这话,娘娘深夜造访想必是有些重要的话要同微臣说。”

    “本宫一贯是晓得你聪明的,说起话来也不费劲。”虞贵妃夸赞一句才切入正题,“温将军虽身在宗人府,但是想来也是听说了外边的事的。”

    “微臣不知娘娘所说的究竟是何事。”

    虞贵妃顿了顿道:“近日陛下的身体愈发不好了。”

    温婉心中咯噔一下,忽然觉得虞贵妃接下来说的话不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果不其然,虞贵妃低声道:“想来陛下不久后便会……”

    虞贵妃将大逆不道的话掩去继续说着:“本宫此行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希望将军出去后辅佐怀儿继位。作为交换条件,本宫可保温将军一生平安。”

    温婉怎么也没想到虞贵妃此行的目的竟是这个,她虽稍感疑惑,但又觉得没什么不对。说到底顾怀才是虞贵妃的亲生儿子,虞贵妃为他谋皇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倒是也符合温婉心中所愿,她正愁着顾珩不肯松口为难顾容,如今倒是好了,有虞贵妃在此事应当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微臣如今不过是一个罪人,如何能够帮助娘娘和十一殿下。”

    虞贵妃大抵是高看她了,她如今可是笼中困兽,又哪里有能力辅佐顾怀。即便她同意辅佐顾怀,没有顾珩的旨意,那么他们便是谋权篡位,朝中大臣又有谁能服。

    况且虞贵妃不知顾珩早有旨意,即便她和顾容选了第二个,那么虞贵妃又如何护得住他们。那可是顾珩留下来的暗卫,这一生只听从顾珩的命令。

    “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你在朝中的势力本宫还是看得明白的。此次入宗人府,朝中袒护你的人不少,最重要的是,百姓信服你。若是你能够支持怀儿,怀儿必然能够稳坐皇位。”

    “微臣斗胆问一个理由。”温婉沉默了一会儿说,“娘娘应当知晓的,陛下偏爱太子殿下,想让太子殿下继位已然不是什么秘密。”

    本以为虞贵妃会说些什么有野心的话,却未曾想过她只是幽幽来了一句:“因为念安不愿意。”

    温婉赫然,仅仅是一句太子不愿意,所以虞贵妃便希望顾怀继承皇位?

    虞贵妃的心思极为简单,她对顾容的宠溺纵容无人看不出。若是顾容言语间但凡吐露出一点他想要这皇位的意思,虞贵妃绝不可能插手,但是偏偏顾容不愿意。

    顾容更喜欢平淡的生活,为了实现他的心愿,虞贵妃可以让顾怀来代替他,即便顾怀不适合即便顾怀也不愿意。

    温婉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虞贵妃之所以能够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凌皇后。

    当初她误入凤仪宫时看到的凌皇后笔录,上面所记载的事情大部分与虞贵妃有关,足以见二人情谊有多好,但是具体怎么个好法如今恐怕只有虞贵妃知晓。

    但是……

    “陛下御书房的檀香很好闻,应当是娘娘送的吧。”温婉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若是旁人听了只怕里雾里,但是虞贵妃却是心知肚明。

    她眉心微动,似乎因为温婉的话感到震惊却又释然。

    “怪不得念安喜欢你,本宫知晓你是不同的,但未曾猜到竟这般不同。”虞贵妃笑得欣慰,“日后若有你陪在念安身边,本宫也放心些。”

    “那檀香确实是本宫所赠。”

    那檀香味温婉不是第一次闻到,在顾容去祈福她留在宫中陪着虞贵妃时便闻过,只是她不喜欢那个味道便让伏兰撤走了。当时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这安神香不适合她。

    前几日顾容来看她时脸色不好,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檀香味,温婉也没觉得不妥,大抵是因为顾容曾去过虞贵妃宫中沾上了些。

    直到在御书房又一次闻到熟悉的檀香味,再加之顾珩面色之苍白竟与顾容相似,但是却比顾容严重许多。

    那时温婉隐隐猜到了些,这檀香是虞贵妃送的,应该确实有安神之效,但是闻多了只怕危及生命。

    “娘娘为何什么要这么做?”

    温婉以为虞贵妃是爱顾珩的,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害他?

    虞贵妃目光一顿,轻轻地落在温婉身上仿若梦呓一般地重复道:“本宫为何要这么做?”

    自是因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这仇恨恩怨竟不是她本身的恩恩怨怨,而是始于凌皇后。

    许多年前,凌皇后住在一个小镇上,那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她就是在那里遇见了顾珩,许了终身。她那时只以为顾珩是个落魄的穷小子,但是她并不在乎,她依旧执着且炽热地爱着他。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得知顾珩竟然是当今圣上。她为了爱情进入皇宫,留在顾珩的身边。

    而虞贵妃,则是在凌皇后入宫不久后认识了她。

    那个时候的虞贵妃也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女儿家的心思含羞带怯,整日里挂念着的便是自己的小情郎。

    虞贵妃的小情郎是个蛮国人,很俗套的故事,因为英雄救美一见钟情。虞贵妃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回了蛮国,但是却不被他的母亲所认可。屡次惨遭陷害险些丧命,而他却因懦弱无能不闻不问。

    虞贵妃心灰意冷离开蛮国,却在回中原的路上再度遭到刺杀,被凌皇后搭救。

    她昏迷了两日,醒来时见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子。那女子为她上药哄她开心护她周全,视她为亲人;那女子爱花如命却愿意折一朵最珍贵的别在她发间。这一切的一切叫虞贵妃如何能不动心?于是虞贵妃亦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于她,也视她如亲人一般。

    在虞贵妃看来,顾珩极为宠凌皇后,凡事都纵着她来。虞贵妃以为,凌皇后拥有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宠爱,拥有着世间所有奇珍异宝,她应当是快乐的。

    可是凌皇后并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