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受惊吓,头也不晕,腿也不软了,几乎是蹿了起来,圆瞪了一双眼,死死盯住这个不要脸的轻薄男子。

    他身穿一身月白织长衫,此刻正背着手昂然自得的看着我。

    按理说,他的样子不错。从“阅美无数”露珠儿双眼发光的程度便可估算出,此人对无知少女的诱惑力绝对不亚于守辙。

    他身高与守辙不相伯仲,长得没有守辙硬朗,也没有慕辰娘气。自然,自然也不能跟我朝思暮想的恩公比。我气鼓鼓的想,若不是他第一面就占了我的便宜,我也可以承认,他的五官是恰到好处。

    双眉浓长,鼻梁高挺,额头光洁,下颌饱满,特别是一双眼睛,形状比恩公还好看……我想着想着忽然拼命甩了甩脑袋:玉爱,枉你自称兴趣高雅的女仙,怎么也犯起花痴来?看他眼里戏谑的笑意,毕竟是登徒浪子,怎可跟恩公相提并论?

    “公主,您别那么用力甩,不然该头晕了。”露珠儿在一边担心的说,那男人伸出一只手示意露珠不必惊慌,“你家公主是不敢相信,自己能找到我这样绝世无双的夫婿。让她适应一下也是正常!”

    啊!天哪!见过自我感觉良好的,没见过这么没底线的啊!就算是慕辰也说不出这样的话!这人的脸皮是拿父王盔甲做的吧?!说就说了,偏偏他的神态和样子配合的那么光明磊落的样子,让我产生有毛病的是我的错觉啊!

    要不是饿得发虚,我肯定会骂他个狗血淋头。他像是完全不觉自己的话有何不妥,仍旧摆出“看吧,看吧,本大仙就是这么优秀的”的样子来。真让我越看越恶心。

    “露珠儿!这疯子是谁?快点给我撵出去!”我扶着门框站稳,又补充道:“然后去厨房给我拿两个玉粉包子来。”

    露珠儿怯生生的看了这男人一眼,“小姐。这位是……新姑爷。已经在府上住了两天了。”

    “新?姑爷!”我眼睛几乎瞪出眼眶。我两个姐姐都已经出,我确定他绝对不是我那两个姐夫。那么剩下的,唯一能被称作姑爷的,不就剩我的夫君了吗?

    我突然咧着嘴傻笑了一声,“莫不成这是你串通好的戏子?来逗我开心的?”这个想法似乎比较靠谱,我再次打量他道:“那怎么也要给他换一件紫衣服才行……”

    露珠儿没听我说完,便借拿饭的名义脚底抹油了。

    她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跟这个怪人,连空气都变得凉飕飕的。那男人向我走了一步,我立刻后退一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回头看见床头挂的佩剑还在老地方,心里不禁踏实了点。这登徒子要是敢对我下手,我当即砍他个一命呜呼!

    他瞧见我回头看向床榻,突然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我来王府前,早听王爷说你性格豪爽,从小跟男孩子一样。便以为你身为一个女仙的觉悟,需要我慢慢开发。没想到,才见第一面你就主动至此,在下真是越来越中意了。”

    “你胡说什么?”我又退了一步,果然还是早点宝剑在手才能更安心。

    分神半刻,他身形一晃,瞬间已贴在我身前,“你我即将结为夫妻,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刚才你看床榻的暗示多么明显,我都看见啦……”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在我耳边说的,羞得我险些背过气去。

    好歹多年功夫在身,我使出吃奶的劲,伸右手向他脖子劈去,他下意识的一躲,给我留了片刻空隙,我脚步一错转身向宝剑扑去。

    我看他面上玩笑表情渐渐收敛,那双好看的眼睛的笑意也淡了,嘴角虽然还翘着,但以我这个角度从下往上看,越看越觉得那笑容很阴冷。不好,还没见到恩公,就要被这只禽兽给侵犯了。

    “爹啊!”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不知是怕人来,还是良心发现,他将我放在床上,似乎怕我乱动,拿被子将我裹成一卷。

    “爹呀!咳咳……爹……”我又饿又怕,气一不顺就咳嗽起来,咳了两声就哑了。这下毁了,连呼救都不能了。

    我平躺床上,被裹得丝毫不能动弹,只得闭上眼一副慷慨赴死状,“要杀要剐随便你吧,反正我爹会给我报仇的。你要是弄死我,我化成灵气也不放过你!”

    支着他那张惹人烦的臭脸说:“我的心肝,我哪能将你又杀又剐呢?把你捆上就是想要跟你好好谈谈心,从头到尾都是你想多了。”

    是……么?我眨眨眼。他五官真的端正的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坏人,我有点相信了。

    这番内心独白还没念叨完,他突然笑着说:“呵,骗你的!”

    啊啊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眼神转眼多了些暧昧,“天界果然养人,你皮肤又滑又嫩,让人真想咬一口。”

    “不要不要!士可杀不可辱!”我把眼一闭,“我早已心有所属,就算你逼我就范,我也不可能爱你,只会永远恨你!”话没说完,我已经眼泪决堤,没想到我堂堂南天王家的三公主竟然要被一个登徒浪子轻薄了。

    我,我还等着恩公来娶我呢!

    “你看,时间能愈合的伤不算什么,对吧?”

    “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就娶你。”

    他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我越想越悲伤,忍不住昏天黑地的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张开婆娑泪眼一看,露珠儿端着饭碗呆立在床头。

    我立刻止住眼泪,伸手擦抹的时候发现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松开了。我面目惊愕的一股碌爬起来,看见那贱男正翘着二郎腿,翻看我书案上的兵法,还看的津津有味!

    我跟见鬼一样拉过露珠儿问:“你刚才看见他怎么对我了吗?”

    露珠儿笑着点点头,“我看见姑爷给您掖好被子以后,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看书呢。”

    怎么可能?!我疯了一样摇晃露珠儿,“再之前呢?你没看见他对我动粗,还要侵犯我?”

    露珠儿娇羞的看了那男人一眼,“怎么会呢?公主您一定是饿昏了。”

    苍天啊!

    我看见那贱男在露珠儿背后合上书,朝我抛了一个媚眼,“还没介绍,在下靖澜。从今天起,咱们就要一直在一起了。”

    没人能准确说出仙人的寿命有多长。这个年限完全跟道行高低有关。我沾了我爹的光,要活个亿万年也不是难事。

    可要我跟靖澜这样的贱男一起生活,那就变成永久的噩梦了。

    吃了两个包子后,精神头渐足。我尽量避免与那瘟神眼神相交,全身紧绷着向后花园走去。靖澜见我出门,立刻也跟了出来。他怕我向父王告状吧!

    我家后花园连着座镇魔塔,据说是开天辟地时便有的神物,几百年前父王战败魔尊,将其关在塔里,自己也受封天王。每逢初一、十五父王都会亲自去镇压塔探视,那周围布着数不清的法阵结界极其危险,我平时不敢过去。

    不过,今天为了早点见到父王,豁出去了。

    所幸刚到花园,便看到父王离开镇魔塔所在的小院子,远远朝我们走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靖澜一个箭步上前行礼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小爱已经打起精神,我特意带她来见您。”

    什么叫特意叫我来?说得好像是他让我打起精神,并且带我过来的一样。虽然我精神恢复是跟他有些关系,不过,完全是被气的!

    他这温文有礼的样子让父王很受用。父王一边捋胡子一边拍他的肩膀,简直像把他当成了一家人。

    “爹。”我不敢顶撞父王,尽量客气的问:“这位……仙君,是谁啊?”

    父王又笑得震天响,“靖澜啊?怪爹没有告诉你。这位是我好友的儿子,说起来应该跟你算是指腹为婚呢!”

    什么指腹为婚,闻所未闻!

    我不满的撅嘴,“可大姐,二姐都是自己找的夫君,为什么到我这就指腹为婚了?”父王心情大好,忘了我们前些日子的隔阂,宠溺的摸我头说:“小爱啊。你看看靖澜,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乘龙快婿。比你那两个姐夫强多了!”

    靖澜站在爹爹身边,保持谦虚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虐待我的根本不是他一样。爹爹一定是被他两面三刀的伪装给欺骗了!

    可刚才的事情,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能作证,这阴险小人只要一口咬定是我瞎掰,爹爹肯定又要怪我。

    再三衡量后,我压下心中种种愤怒,装作害羞道:“父王,也不提前跟人家说一声。现在多不好意思啊。”

    父王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怪我怪我,是靖澜挂念你的健康,才求我准许去看看你的。不过我想既然靖澜要住在咱们家,你们迟早也会见到……咦?小爱你下巴脱臼了吗?”

    我木然拿手把几乎要掉到地上的下巴托回原位,心里惊得一片死灰。这么说来这贱男还赖着不走了?不成,绝对不能接受!

    “那个,爹。咱家没地方住了吧!不要委屈了他吧。”我装作替别人着想的样子,希望把父王的决定掰折。

    “怎么可能。光空着的屋子怎么也有一百来间呢。”父王抓抓胡子,“不过你说的有理,一般客房的景致都太过寻常,想来想去,你住的芍药院最合适。不错,小爱你那院子偏屋还空着一大间,正好留给靖澜。”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我急忙摆手,“不行啊爹!我们未婚男女同住一屋会招人闲话的!”

    “哈哈!父王早考虑好了。靖澜住在咱们府上怎么都会有闲话传出,不如就来个有名有实算了!何况来点新鲜的八卦,正好洗刷掉你那个‘大闹守辙婚宴’的流言!”父王说着,一脸抱歉的对靖澜说:“只是对不住靖澜了,你初来乍到就让你受这样的困扰,我真是于心不忍。”

    靖澜大度笑笑,“岳父何出此言,只等我们完婚,流言变成事实,自然无忧了。”

    “说的太好了。靖澜,你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哈哈……”

    我……我真看不下去了。这个阴险小人,怎么能在父王面前装得这样得体啊,不行,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想想对策。想着,我推说身体没恢复,想要回屋休息,急着离开后花园。

    靖澜眼睛一亮,向父王请命要送我回去。父王很吃他‘懂事体贴’这一套,不仅快活的让我们一起回去,还跟他约好明天带他去军营看操练。

    军营!想当年,我帮爹爹捶腿了两个月他才带我去的。这小子短短两天就获得我爹如此信任,必定心思极深,不容小视。

    他跟屁虫一样跟我回到绣房,这次没对我动手动脚,只坐在书桌前,拿起兵法准备看起来。

    “喂,你没别的事可干吗?”我下逐客令,“本大仙要休息了。”

    “你睡你的,我看书就好。”他虽这么说,一双暧昧眼睛在我脸上划来划去,“怎么?是想要我跟你一起躺着吗?”

    “你还能更不要脸点嘛?!”我抄起枕头朝他砸去,他轻易接住,笑容不改,“能!”

    本仙子自小跟慕辰互相挖苦,损人的水平非同一般。像这样被堵得无话反击还是头一次。我只能归结为是我脸皮还不够厚。

    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感觉他是跟我家扛上了。如此,我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叫他不能得逞!

    第一招,晓之以理。

    我正襟危坐,严肃的说:“这位仙君。我话说在前头,我已心有所属,咱们在一起不可能有结果。为了你自己的幸福,不要做无谓的斗争了。”

    靖澜支着下颌道:“简言之,你已经跟别的男人共赴雨了?”

    “诶?”我又惊又怒,“你别乱说,我跟恩公之间是纯洁的!”

    他轻哼一声,“你总把这位恩公挂在嘴边,作为你未来的夫婿,我有权知道他的一切。更何况,我很怀疑你这无知少女是被玩弄了。”

    他肯听我说,说明我第一招已经生效。

    接着第二招,动之以情。

    我将跟恩公相识的过程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之所以夸张,是因为我们拢共见了四次,一次顶层救我,一次看舞对望,一次勉强算在慕星婚宴上他看见我,最后一次是在边界的神秘森林。

    这些事若平铺直叙不到一个时辰就说完了。

    恩公的童年和我的雪中回忆,我没有告诉靖澜。这是我们的秘密,那混蛋才别想知道呢。

    他听完,面带质疑的说:“这就完了?”见我点头,他突然大笑起来,“我当你们之间有什么感天动地的故事,其实无非是一对无聊男女打发时间罢了。”

    我突然觉得很愤怒,一把抓过宝剑挡在身前,“重要的是,恩公在我绝望沮丧的时候,给我的希望。我爱得是他善良的心!总之,在我心里你永远也比不上恩公,你要是再敢靠近。我让你躺着出去!”

    这番动之以情的尝试算是失败了,归根到底,我就不应该把他当人看待,他是衣冠禽兽!

    也许是被本仙子的气势所压制,他又缓缓坐回椅子里。一边摇头一边阴阳怪气的说:“他抱你,亲你,你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我连你手都没摸到,你反而叫我禽兽?三公主,你真的不一般。”

    我找不到反驳的词汇。实际上,见到他到现在,我已经认识到无论如何也辩论不过他。

    他举起两根手指,对我说:“不如咱们痛快点,打个赌。若我让你两个月内真心爱上我,咱们就成亲。如果我失败了,就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我争强好胜的性格占据主导,也伸出手说:“好!不如咱们把赌注加倍,若你赢了,我就发誓永远只爱你一人。如果你输了,不仅不要再纠缠我,还要帮我找到恩公,助我们幸福。”

    啪!我们豪迈的击掌为誓。靖澜严肃的表情又化成戏谑,他说:“我发现你很会讨价还价,以后肯定是个勤俭持家的好老婆。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虽然相信自己不会改变态度,但难保这贱男搞定我爹,到时候逼我就范。

    所以我彻夜未睡,一直在琢磨怎么能让爹发现他的虚伪,把他扫地出门。这时,我不禁有点想念慕辰,他犯坏本领堪称一流,我们要是能联手对付靖澜,必定让他三天滚蛋。

    天色刚亮,我便换好了一身男装,在院子里磨拳擦掌。靖澜出门时仍旧穿着他昨天的袍子,看见我露出让我心里发毛的微笑。

    “都怪你磨蹭,等咱们到了军营怕是父王已经点完将了!”我一看见他就想故意找茬。

    他欣赏着我焦急的神情,“急什么?岳父大人把青冥留给我骑,转瞬就飞到了。”我柳眉倒竖,“不可能。青冥只让我跟父王骑。你要是珍爱生命,最好别逞强。”

    他听罢不以为然,迈着方步朝马厩走去。我抢在他前边骑上青冥,两腿一夹得意道:“你自己走着去吧,本大仙先走了!”

    青冥刨了刨蹄子,委屈的哼哼两声,没敢挪窝。

    靖澜拿手摸了摸青冥额头的菱形斑纹,“我都说了。南天王把它留给我用。我猜青冥也明白你父王的命令更重要吧。”

    青冥为难的瞥了我一眼,竟然蹭了蹭靖澜主动示好。我攥紧缰绳,恨不得拧出水来,“青冥一次只能驮一个人!”

    “那好啊,你下来,自己走着去吧。”他丝毫没有风度,竟然不说让着我?我面子有些挂不住。旁边的马倌小厮们捂着嘴不敢笑出声,见此我就更不能妥协了。

    我不下去,他不上来,青冥不走,陷入僵局。

    最后还是他望望日头,又说起点兵要结束,我才勉强同意他坐到我后面。

    青冥纵身一跳,直入霄。晨曦透过团缝隙一束束从身上拂过,真叫人神清气爽。若能忽略后面的贱男就更好了。

    可贱男怎会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坐在后面东张西望,扭来扭去,叫人厌烦。

    “没想到二层天界的早晨这么美!”

    “嗯……”

    “你经常这样骑马去军营吗?”

    “嗯……”

    “我给你念首诗吧!”

    “嗯……嗯?”我回过头,看见他仰头闭眼做陶醉状,“晴空碧如洗……”我一愣,他难道还会即兴写诗不成?

    “……二人倒骑驴。男子万人迷,女的没人理。”

    天雷滚滚啊!这是什么诗。他竟然好意思说出口?而且,青冥是驴?什么叫男子万人迷,女的没人理?他还能再自恋点吗?虽然我也没什么素养,但欣赏水平还算有些。这要是叫我爹听见,必定骂三声低俗,再骂三声不学无术……

    诶?

    我突然灵光一闪:这不正是我最需要的吗?让他在父王面前丢人现眼,我好添油加醋,借机让父王将他扫地出门。

    按耐住心中狂喜,我一字一顿的说:“你……平时作诗也是这个水准吗?”

    他得意回答:“今天文思泉涌,比平时吟的更好些。”

    天助我也!我内心狂笑,抓住缰绳的手都兴奋的抖了起来。他侧头看我,“怎么,折服于为夫的文采了?”我死死咬着嘴唇点点头。折服,看我待会让你折了!

    南天王麾下统领的是十万天兵。与北天王率领的几千近卫军不同,这支大军专门征战四方,平定妖魔之乱。

    父王军纪严明,带兵有方是天界出了名的。我除了小时候混进军队差点遇险那次以外,从没堂堂正正随父王出征过。虽然从小父王教我武功仙术,也说过点用兵之道,但始终不许我上战场。我也知道,当儿子养,毕竟还是闺女。

    至于父亲高明在哪里,其实我并不太懂。我曾一本正经的问过他,他也一本正经的回答:“因为个人魅力。”我深信不疑了上百年,最近才渐渐觉得他是在忽悠我。

    走进校场,三层朵站满了天兵天将。父亲像座山一样坐在帅椅上,旁边有传令官举着旗子,熟练的号令各个队列上前。

    我与靖澜悄悄停在父王身边,等他检阅完毕之后,才走上前去。。

    好多仙将都认识我,离得近的诸位叔叔大哥们都纷纷跟我打招呼。父王怕冷落了靖澜,亲自拉着他将各个方阵指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