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院子的一角,杨炯正帮着关绍整理新送来的罐子,布条,旧衣服,断了的棍子,发臭的坛子。
“这个和那个放一起。”
“嗯。”
不远处传来青年的叫唤,杨炯抬头,“杨炯哥,你有封信。”
“信?”
“对,上面写着阎王府外世研究学院。”
杨炯全身一震,手忙脚乱的小跑过去,拿到手的时候豪不掩饰的愉悦。
还是那红黑色的调子,一把打开,里面三张纸。
幼崽入世计划反馈调查书
“这个到时候怎么寄?”
“送信的小哥说他会来收。”
“佟升,过来帮我。”
“来了,学长。”
拿着信回到院子里坐下,看着上面的内容,笑了。
「杨炯先生,三年回馈,请认真填写。
请仔细阅读,认真思考,在你认为可行的项目上画勾。
第一项,请问你是否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信心。
第二项,请问你是否对未来充满热爱。
第三项,请问你是否能对可能的困难做到不喜不悲。
第四项,请问你是否能对遇到的人宽容友善。
第五项,请问你是否对金钱没有特别执着。」
杨炯看着这些想了想,拿起笔,勾了。
「幼崽入世每个人的任务内容都不一样,现在特地说明缘由。
以上五项,来自于杨炯先生的祖辈,杨小春先生的人生期待。
另外,阎王府保留了杨小春先生亲手写给后代的一份书信,请查收。」
……
「给不知名的杨家子孙,我叫杨小春,是一个农民,我这个年代,农民是不认字的,所以我并非一出生就是农民。
家父杨赞,曾今是一位乡绅,中过秀才,可是家道中落,到我,就只能放弃纸笔,拿起了锄头,我也给自己改了名字,从杨荣改成了杨小春。
农耕五十八年,我今年已经七十九,七十二岁那一年,村子里来了一个怪人,穿得就像是乞丐一样,我可怜他,给了他一碗饭。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可能并非缺少那碗饭,可是我看他好些日子没吃饭,有些担心,那人接过白米饭之后,吃了。
作为回报,他给了四颗种子,说是可以使农田丰收。
当时,我无比羞愧,因为我竟然拿一碗米饭,让他拿出那么珍贵的东西,想还给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
春天出苗的时候,我到底是用了种子,儿子杨瑞说这个骗人的玩意,可是我却无比相信,因为那人的眼神无比真诚,活了几十年,看人还是能看出些东西。
我把种子分别种在了村子农田的四周,不仅是我们家的,也有别人家的,当年,高产。
而且,高产一直持续多年。
七十八岁那一年,那个怪异的年轻人又出现了,我看着那背影就知道是他,追赶上去之后,只想谢谢他。
那人反而深沉的看着我,带着不解,他问,老先生,为何能认出他来?
原来他改变了妆容,可我并没有发现。
我说看你走路姿势像,就跟上来了。
那年轻人于是乎跟着我回了家,第三天,跟我说,他是一名游的修士,看我有缘,问我有什么东西需要留给子孙,他或许有办法可以帮我转送。
修士这个东西,我还是小时候从老人们说的故事里听到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当时也还是半信半疑,但是看他认真,不忍犹豫,也应了下来,说期待他能帮我转送。
斟酌半日,想了很久,我能留下什么给子孙。
原本并没有考虑这种事的,子孙自有子孙的命数,我不敢猜测。
也是年纪大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能留到子孙的话,应该是这么些年,自己的体会。
杨瑞出生的时候贫苦,所以他一心只埋在了地里,我看着他,其实不忍,但也多说不了什么,可是人生啊,并非只有这样的。
埋头于泥土之间虽然是树木的宿命,可那枝头应该是迎着阳光直上的。
我没有能力留给他去思考的空间,这是我的无奈。
但是如果,真的有可能留给子孙的话,我希望是他能热爱人生,热爱作为一个人可以享受的人生。
写了信之后,年轻人告诉我可能没那么凑巧,能给到合适的人身上,我告诉他没关系,他给我留下了希望,我也尽力做出我的决心。
杨瑞四十多岁了,我从他手中拿走了锄头,让他带着妻子孩子远走高飞,他走的时候哭了,我告诉他没关系,无论他四十岁,还是五十岁,需要去,那就去,不必牵挂我们,我就和他阿妈一起,慢慢的活着。
生活的困苦不是只能沮丧,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带着希望,对自己有信心,哪怕你还在泥坑,也可以慢慢的挪出来,毕竟,我们并非真的就九死一生。
人有执着是必要的,可是我希望杨家的子孙不要执着于金钱,眼睛看到那个就只能被人拉着走,你执着于那个,就是告诉别人,你特别容易对付,这是不好的。
大多活得好的人很少执着于金钱,家父曾今说过,幼年时家贫,秀才之后家道高起,不缺钱财,但人总是空落,比埋头于生存的人好些,但到底没能活出什么色彩来,无非就是空了下来,并非有意义。
可是这些都是在不缺金钱的时候才能说的事情,所以,我告诉年轻人,如果有可能,希望他把这封信给一个已经不用担心温饱的后人手中。」
…
杨炯看着看着,有些难受。
把书信的部分留了下来…思考良久,在信中写下了自己的希望。
「我虽不济,但已然成长,谢谢你们陪伴我走上这么一程。
在我人生苍白的时候送来那个暖阳。
ps,他的手机我一直有给他充话费,如果有机会,让他至少给我打个电话。」
……
二十五岁那年,考上了丰州大学,知道这并非是自己这种路数可以有的机遇,但他还是想抓在手心。
同年,进入了关绍的项目,经过两个多月的特殊教育之后,和学校取得共识,在不耽误学习成果的同时,允许校外学习,只需要在考试的时候完成一次三十分钟的电话考试和一张卷子。
就在那两个月,冉飞扬留下铜钱树和白浪,离开了杨炯。
任务似乎已经结束。
离别来的突然,可杨炯并没有太多忧伤,他能看出那小子得知自己毕业考核通过之后那种兴奋,绕着他哥哥叫了半天,也说明了半天,兴奋之情,难以消退。
他说他终于可以学习医师的东西,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当医师,他说他的哥哥没有灵脉,他想试试帮他。
这才知道冉飞扬确实有个亲生哥哥,叫做冉景扬。
关于灵脉这个东西的定义,杨炯并没有深究,但应该牵扯到某些特殊力量,这个到不是特别惊奇,有的人聪明,有的人笨,有人对这个世界多一些感悟,也是可以理解的。
冉景扬据说没有这个很关键的灵脉,导致自身很自闭,对待弟弟也是有点阴阳怪气,而那个可怜的娃觉得如果他能帮助哥哥治好这个病,哥哥就会开心,一心一意,带着这个念头,一路跳级上来。
本来他们这个幼崽入世的参与学生,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少年,而他明显有些超常。
至于学院为什么会分配他来杨炯这边,一个是考虑到他的年纪小,一个是考虑杨炯需要这么个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存在来缓解压力。
当然,这是一个美好的想法,冉飞扬虽然小,但压力一点也没少给。
不过,杨炯后来转念一想,如果当时真得来一个十七八岁,人高马大的青少年,他怕是一点都不想接触的。
……
把信重新放好,放回屋子里。
佟升和关绍还在整理,佟升是关绍的学弟,前不久才来,除了佟升,关绍的项目还有几个固定的配置,周洲,王梦洁,孙茜茜(这个是男生。)
他们都是关绍还在学院的时候就参加进来的项目组成人员,两个考古,一个地理分析。
“哥,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找个厨师的吗?还去吗?”
杨炯看了看时间,哎呀…
“去,我去,今晚就不回来了,去镇子上的旅馆住一晚。”
“行,你要是不急…”
“不不,我很急。”
…
想来这几年这些人都是靠他喂,讲真,他需要时间去做点别的事情,关绍的拼图最近两年有了不小的进展,他自己也承担了一部分的整合工作,还要兼顾做饭就有点勉强。
“哥,车快没油了,记得在镇子上加点。”
“好嘞。”
开着小卡车到了镇子,已经是下午一点,杨炯先是去加了油,再去劳务市场。
劳务市场就在火车站旁边,所以来来往往,人流量出奇得大。
拿出夜里赶工的牌子,杨炯高举,“招聘厨师一名,有没有厨师啊~”
…
“招聘~”
……
“你干什么?”
一声尖叫吓得杨炯缩了一下,大家一齐看去,只看到一个不算瘦削的女人插着腰在喊叫些什么。
“真是活久见,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呃…
……
姜蕾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这些人…
“哎,是老板不要你,又不是我们不要你,耍什么狠啊。”
“老板不要我,我生气了吗?可你们刚刚为什么要赶跑那些来看中我的。”
“哎哟哟,看中你?看中你会骂人?还是看中你胸脯大啊?大奶牛。”
“你…!”
姜蕾已经要气疯了,“我打死你们。”
说着就轮着手打了上去,直接把人往地上扑,那两个招工虽然被她带倒,但无视她气得发红的眼睛,反而取笑。
“哎哟,你是不是疯了,有个男的就往上凑。”
围观群众不嫌事大,对着姜蕾一顿拍,气不过,整个人都有点抽。
她死了算了,她去死了算了。
…
“哎哟哟,你是不是疯了,有个裤裆,就往下钻。”
不算大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刺耳。
只见一个穿着兜帽工装的男的,双脚岔开,站在那招工的头上,那表情,略带取笑。
“哈哈哈…”
周围一顿笑声,那招工羞红了脸,起身,“你干嘛?”
“我就站在那里,你凑过来的。”
姜蕾没想到有人会插手,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显得很局促。
“你小子找事是吧。”
“对啊,我不懂啊,你们两个大男人,真要忍不住,这边也有不少开张的,花个钱去摸个够呗,这对着人一女孩子,说着这种下流话,太没品了吧。”
“你管得着吗,一个外地来的小子,别不长眼睛。”
“外头龙压地头蛇,你不知道吗?”
“可真瞧得起自己。”
说着就要动手,姜蕾往后微微一缩,刚刚脑子发热,现在只想回农村老家。
“哎哎,别动手啊,你两个,长得不好也就算了,没钱也就算了,欺负女人,没品也就算了,现在动手,被我给打趴下了,被撩了面子,自杀了,那我就被你们害惨了。”
“你找死。”
说着拳头已经呼了上去,后退,后退…然后拉着旁边一男的,结结实实一拳头,打中那男的下巴。
手上的手机也掉了个五马分尸。
“你们打我干嘛?找死啊。”
不愧是火热的汉子,对着人胸口一直拍,就刚刚了都没停过,果然脑子是进水了。
“我们走吧。”
姜蕾看着莫名其妙已经脱离战局的男人,“你?”
“我看到你的牌子啦,大姐,你是厨师吧,我们缺个厨师哦。”
缩起身子,“我吗?”
“对啊,对啊,大姐你做菜喜欢放辣吗?”
“你是谁啊你?”
“我叫杨炯,是那边村子里搞研究的。”
“我想在镇子上工作。”
“大姐,我们那里有帅哥。”
关绍,对不起你了。
“我觉得你就挺帅的。”
“……”
杨炯微微懵逼,怎么说呢,“大姐,真的不来吗?”
“工资。”
杨炯举起牌子,“一个月四千,包吃包喝包住包服装包旅游,保险按我们一起交。”
“你干嘛叫我大姐,我才二十二岁。”
“~抱歉。”
……
姜蕾跟着杨炯到了地方,本来说过几天,但杨炯说尽快,于是第二天一早就跟着新老板去了。
姜蕾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整一路都很紧张,如果他是什么拐卖的,会欺负自己的,跑不掉的话就直接撞墙死了。
出来做工不就这么点事吗?不让活就不活了呗。
院子不大,感觉还有点脏。
“关绍,我找到厨师拉。”
“杨炯哥,学长去田里了。”
“呃…那不会真是墓葬吧。”
“就算有也是小墓葬,时间不远的。”
佟升看了看杨炯身后的姜蕾,笑笑,怎么说呢?有点土。
“你好。”
“你好。”
“我叫佟升。”
“姜蕾。”
杨炯看着天色,撩起袖子,“那个啥,今天我做饭,你先熟悉熟悉环境,等决定待下来了,咱们再正式工作,佟升,带小妹妹去房间。”
“小妹?”
佟升看着略显粗糙的女人,这比自己小吗?
姜蕾到了房间的时候意外的感觉还好,阳光能直接打进来,床,柜子什么的也很齐全。
“对了,杨炯哥,刚刚学姐打电话过来,说她最近要过来。”
杨炯微微摇头,不愧是杜晓蓉,除了关绍,其他人她都能轻松搞定,佟升才进来几天,已经和她那么熟了。
“知道了。”
关绍回来的时候,姜蕾已经上桌了,杨炯穿着围裙,正往外面端菜。
“关绍,这是姜蕾妹妹。我们的新厨师…”
“是吗?”
那为什么是哥你在做饭。
这话关绍给埋进肚子了,去洗手间洗了洗,上桌。
姜蕾看着关绍有点呆,真的是帅哥,整个人都透着光。
“姜蕾妹子,这个有主了。”
佟升好心提醒,他可是收了贿赂的,该做得事还是会做的。
“啊,不是,我就是没看过长这个好看的。”
“哈哈,学长,这妹子太实诚了。”
关绍笑了笑,“你好,我是关绍。”
“你好。”
“佟升,你先去给他们几个送饭吧。”
“哦,知道了学长。”
“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要看棺材。”
“没有棺材,是衣冠冢。”
“吃饭,吃饭,别跟我说这些,也不要告诉我哪些是从那里面拿过来的。”
佟升带着几个饭盒走了,说是要和他们一起吃,杨炯解下围裙,看姜蕾还不动手,“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啊,没。”
赶紧夹了菜,扒饭。
嗯?
比自己做的好吃。
眨眨眼睛,这要怎么办?
杜晓蓉是两天后来的,她来了,饭菜自然是她弄,姜蕾白白在这边住了,吃了两天,本想着动手表现表现。
哪知道那穿得精致的女人瞪着她,说她的厨房,其他人不准进。
可是杨炯是进去了的,中途还撬走了那女人做得一块糕点。
“来,尝尝。”
顺手就分给姜蕾一半,姜蕾吃了之后,想哭。
中午
“哎,不是,咱为什么不要干啊?”
“你们一个个做饭都比我好吃,我留下来干什么?”
杨炯就差去抱人腰了,“不是,我们都有事。”
“那我也不要凑合,到时候被你们嫌弃。”
“哎,不会,不会,他们不敢嫌弃。”
一听眼眶红了,“你走开,我要回镇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