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咱们真的要大过年的还要忙活着腌萝卜么?”
张管事的话音一落,付云的声音有些不大合适夷响了起来,用她特有的还没有脱去童稚的声音问道。
付云看似这么冒冒失失的询问也是不得已为之的。
按照常理来,这件事情涉及到人家铺子的商业机密,而他们付家只是和人家有买卖萝卜条的协议而已,至于人家买了萝卜条怎么处置,他们是不能也不该去询问的。
只不过,张管事这次来的实在是太急了,而且选在了大年二十九的下午还亲自赶过来,这事就有些太不寻常了。就算是他们付家腌制的萝卜条卖的再好,这些在他们付家看起来大的生意在人家百年老铺的管事们眼里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哪,更不用大过年的还专程跑一趟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因为萝卜条可能不仅仅纯粹的只是萝卜条了。若是她还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付丹溪,她不会就这么贸贸然的开口询问,她会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去查证,然后掌握了实情之后再悄无声息的盘算应对之法,从中寻找到利于自己的商机来。
但是,她现在不再是生活在那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手头也没有那么广的关系网可以利用了。现在的她只是偏远闭塞的山村里的一个丑丫头,手里面没有任何的消息和人脉可以利用,对于县城里发生的事情她没有任何办法获悉,事关付家财路,她又不能不管不问的坐视不理,她哪怕想要获一鳞半爪的信息,也不得不利用她唯一的优势——还是一个没有及笄的丫头!
不过,付云心里也明白,张大年不是个普通人,他是百年老铺的一个管事的,能坐到他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她就是这么籍口孩童的好奇心问出来,涉及到重大或者隐秘的事情,人家也不会告诉她的
付云这么做不过是另一种打闹的打草惊蛇罢了,而她期望的也只是张大年能解释上几句,不管真与假,也能让她略微了解些县城里的情况,总比她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的强。
果然,付云这边话音一落地,张大年闲适的神色就是一转,脸上不由自自主的就露出了一丝戒备之色来。
爹在听到付云开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待到看到张大年脸色这么一沉,他心头一紧,赶紧扭头呵斥道,“你这丫头乱问什么啊?张管事铺子里的事情也是你这丫头能问的么?!还不赶紧给张管事赔礼道歉?!”
爹的语气严厉,他是真的觉得付云这一次冒失了,若是他不是自己先呵斥一番,让生了气的张管事出话来,事情就麻烦了!
爹的语气急促,心中是又急又气还带着一点点的失望,付云这孩子平时是那么的乖巧懂事的,怎么今突然这么冒失起来啦?
其实,张大年神色大变的时候,付云就注意到了,等到爹的一番呵斥一落地,她就赶紧上前了两步,抬起袖子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眼角,让没有水渍的眼睛因为用力揉|搓而变得红肿了起来。
感觉到眼睛的肿胀,付云这才垂了头,结结巴巴的道,“张,张管事,你们铺子里的出,出了大事,我,我不该问的,那,那些不是我能问的,对,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千,千万别和我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当爹着急上火的呵斥付云的时候,张大年的思绪却飘了出去。昨,他带着好几大坛子爽脆的萝卜条,高高兴心回了县城的铺子。按照早就想好的路子,他已回到县城里,就给一些铺子的老主顾每家都送了两碗萝卜条去。
因为萝卜条独特的口味,事情如张大年预期的一样顺利,有些人家尝了他们伙计送去的萝卜条,当场就决定买上十碗八碗的,也有一些人家比较矜持,等伙计走了才尝,结果当晚上就派人去了铺子里,是要买上十几二十碗的。
福祥老铺的杂食铺子里有好吃的萝卜条这个消息竟然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县城,第二他们的铺子还没开门呢,就有人在门口排起了长队来了,吵吵着要买他们的萝卜条。
两文钱一碗买聊萝卜条一转手就是十文钱一碗卖出去,转手间一碗萝卜条就赚了八文钱,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五百碗的萝卜条就卖了个精光,一下子就赚了四吊钱呢。
饶是福祥这样的百年老铺,半时间能赚这么多钱的时候也不多了,这让一直在杂食铺里坐阵的张大年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而且,铺子里的萝卜条已经卖完了,铺子里人却越来越多。没有了现货,他们就预订,正乐得合不拢嘴的张大年自然是乐见其成,指使着伙计忙的团团乱转,不但痛痛快快的结下了生意,还收下了人家的定钱。
一直忙到日头都偏了,铺子里的人才渐渐的散去了,张大年和忙碌的伙计们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来,大家赶紧扒拉了几口饭就开始细细的算帐。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也就是半的时候,他们的杂食铺子竟然定出去了近两千碗的萝卜条,而且都是和人家约定正月初六年正式的过完之前就给人家萝卜条的。这一下子,张大年再也坐不住了,他只是和付家约了五百碗的萝卜条,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千多碗来,他,他可如何拿给人家?
张大年‘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声吩咐着让人套车,把院子里那几口大缸都带上了,急急忙忙的就往松坡屯赶。
福祥铺子的车马都是拔尖的,张大年又急着赶路,总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付家的院前,面对诚惶诚恐的付家众人,张大年稳住了心头的兴奋,以一种上位者的平稳和付家人搭起了话。
直道付云看似莽撞的询问,张大年还在心里暗自惊喜,却也打定了主意半点也不会透露的,如果被付家的人知道了他们把萝卜条每碗卖到了十文钱,竟然还能卖的这么火爆,他们家人心里肯定会不平衡的,那接下来的合作也可能就会无赌生出波澜来。
因此,当付云那个精明的丫头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张大年立即心生警惕,生怕付家人不懂规矩,七嘴八舌的一通乱问,虽然他能够随便的搪塞了过去,但也会把气氛搞僵的。
不过,付庆生接下来的表现却让他很满意,他果然是个懂规矩的,不但没有趁机询问自己卖萝卜条的情形,还呵斥了付云那丫头,张大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是,付云那个丫头被呵斥以后委委屈屈的上前道歉的话,却让张大年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些什么,随即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来。
铺子里出大事了!
芳丫头的话就像一道清脆的闪电,一下子劈开了张大年脑中的混沌,让一直处于亢奋中的张大年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开始细细的思量起整件事情的始末来,没有放过任何的细节。
他是在表侄子赵永安的婚宴上第一次吃到那种爽脆的萝卜条的,与那些少见是的山里人不同,张大年新升了福祥老铺杂事铺子的管事,对于吃食上了解的甚多。萝卜条一入口他立即尝出了它的价值,当听那腌这种萝卜条的付家人就在喜筵上的时候,刚上任的杂食铺子管事张大年一下子激动了。
当时,狂热的张大年强自按捺下心头万分的激动,试探着和付家的丫头起了请她们家腌萝卜条的事情。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丫头竟然也是个聪明的,推家里的事情有大人做主,并没有应承他什么。
不过,听了这么推托之词的张大年并没有死心,他返回了县城处理完了几件棘手的事情之后,他立即收购了十大车的大白水萝卜,并且带上了盐等东西赶去了松坡屯。
初见到付家人之时,张大年还是打着来料加工的主意的,可是一番交往下来,他果断的改变了主意,痛痛快快的同意以了付家以往的定价购买萝卜条,同时把十大车大白水萝卜作价一吊钱的定金,一并交给了付家。
事情进行到这里,还是很顺利的。
事情的蹊跷,出现在他张大年取邻一批萝卜条回去。虽然他们老东家是福祥老铺的东家,可是杂食生意却不是他们的强项,尤其是张大年做管事的这一间铺子刚开张才一两年,那些忠诚的老主顾并没有攒下多少。
虽然他们回到县城之后第一时间给各个老主顾送去了试吃的萝卜条,可是第二上门来的客人却远远超过了他们平时的几倍。
这这个马上过年的当口,就是一间不大着名的铺子里送出聊一样菜,怎么会马上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呢?这其中肯定是有人推波助澜了,不定做了什么局等着他张大年钻呢?
想到了这一层,从昨开始就一直亢奋着的张大年怎么不冷汗直流呢?
事已至此,张大年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事情明摆着,他张大年被人家给设了圈套了,只不过这个设套的人是他们福祥老铺里内部的人呢,还是外面那些有竞争关系的铺子呢?
张大年一头的糨糊。
在内,他张大年刚刚升了管事,嫉妒眼红的人不在少数,那些人蛰伏在暗处,随时随地的盯着他的动静,眼看他上任伊始就找了一桩好买卖,散布了消息出去,又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存心给他捣捣乱,让他着着急,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他就在东家面前没了脸,即使管事的差事还在,也肯定不会被东家重视了。
可,如果这事是福祥铺子外面的人干的呢?福祥铺子的主业是布料、首饰和胭脂等,虽然是百年的铺子,但是涉足吃食、杂货方面也才二、三十年的光景,远不如专做这方面生意的苍记有名。
如果这次事情是苍记在背后给他挖井设套,以苍家的手段,肯定还有着一连串的后着,绝对不仅仅是让他着着急上上火就算聊。一个处理不慎,不但他张大年一间铺子不保,还可能连累了福祥老铺的主号,那他就是喊下大来,也在福祥呆不下去了,几十年的辛劳全部付之东流!
张大年越想越害怕,寡白着一张脸,禁不住喃喃的道,“大事,大事,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张大年的异常让付云一愣,她原本只想着打草惊蛇,从张大年的嘴里稍微能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即使那不是事情的真相,也比她两眼一摸黑,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啊。
可是,张大年的表现却出乎了付云的预料,他一反往常那副胸有成竹,慢条斯理的模样,大冬的竟然冒出了冷汗来。付云当然不会自大的以为张大年是因为她的询问而害怕,他应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当张大年下意识的喃喃有声的时候,付云已经猜到可能是自己无疑是的哪些字眼给他提了醒,让他想到了一些他自己之前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不过,付云虽然猜到了几分张大年的情形,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顶着一个封闭山村里普通庄户人家的十几岁的丑丫头的名头,知道的事情肯定不能多,出来的话也就不能偏离了现在的身份。
略略的权衡了一番,付云模糊的道,“咱们就是一个山村,来来往往的也就是三里五村的这些熟人,能出什么大事啊,张管事不要吓唬我啊。大不了咱们看到不认识的人赶紧藏在家里,关紧了大门,谁也不让看到。”
一边着话,付云一边装作害怕的样子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付云的话再一次给张大年提了个醒,这里不是县城,这里是封闭偏远的松坡屯,来往的都是周围的相邻,等闲的人都不会走到这里来的。不管这次是谁要给他设套算计他,他只要牢牢守住了松坡屯付家,别让那些人知道了付家的所在,他就是守住了货源,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到了这一层,张大年掏出了汗巾子抹了一把汗,深深的望了付云一眼,肃然的开了口,“付老弟啊,我嘱咐你件事情。”
“张管事您尽管吩咐,”爹看着张大年严肃的脸,猜到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他不敢怠慢,赶紧也正色的道,“只要我付家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嗯,这件事我也想办法,你们也留下心。”张大年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掠过了付庆生,直直的落在了付云的身上,郑重的道,“那就是大白水萝卜储备的事情,你们腌的萝卜条很好吃,县城里的人都很喜欢吃,你们再买一些放着,过了年就赶紧再多腌一些。”
着话,张大年从腰上取下了挂着的一个土黄色的钱袋子来,递到六的面前,“这里有五吊钱,是我自己借给你们的,你们遇到大白水萝卜直管放开胆子去收,价钱高一些也无妨的,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看着张大年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爹脸上升起了一些艳羡,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认真的道,“张管事托付,按理我是不该推辞的。可是,咱们这一代也就是李子沟那一片种萝卜的多一些,我们已经从哪里拉了一大车的大白水萝卜回来了,基本上已经买空了,其他零碎的种白萝卜的人家,也不敢把萝卜留到现在了,这大白水萝卜不好放,过了年就开始空心变康了。”
听六的话,张大年的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来,他细细的回想着关于这一点水萝卜的情形,知道付庆生的都是实情,半点没有取巧拿乔的意思,禁不住苦涩的一笑的,收回了自己的钱袋子,涵义复杂的用力拍着付庆生的肩膀,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就在付家院内的气氛有些僵,大家都相对无言之际,付家院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拍门声。
张大年‘咻’的一下子抬起了眼皮来,警惕的扫了一眼门外,冲着付庆生点零头。
爹明白张管事的意思,扬声问道,“外面是谁啊?”
“付东家,是我,”拍门声嘎然而止,随即响起了一个急切的声音,“我是福祥杂食铺子的伙计,曾经跟着张管事来过你们家的。”
听了熟悉的声音,张大年的脸色转了几转,再次冲着付庆生点零头,低声的道,“这是我们铺子里的伙计顺子,付东家引了他进来吧。”
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几步奔到了门边,亲自打开了大门,把一个穿着藏青色短衣、棉裤的伙子迎了进来。
满头大汗的伙计顾不上和付庆生寒暄,径直来到了张大年的面前,带着哭腔道,“不好了,不好了,大管事,不好了。”
张大年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道,“慌什么,有什么事慢慢的!”
“是,”伙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颤声的道,“您,您走了以后,铺子里又来了一个大户,一,一下子,一下子订了四千碗的萝卜条。”
“什么?!”张大年一下子站了起来,抬手薅住了伙计的脖领子,声调都变了,“你们,你们是如何应答的?”
伙计的脸色一白,讷诺着道,“这么一大笔生意,,的们自然欢喜的应承了下来,而,而且他们要的并不急,,是正月内准备好了就成,咱,咱们几个都觉得这、这笔生意做的。”
“可收了定钱,定了契约?”张大年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一阵发干,脸上没有一丝的喜色,紧盯着伙计的眼睛问到。
“收,收了,人家给的银子,”伙子艰难的扫了一眼付家的众人,声音压的更低了,“按照每碗两个大子的标准收的定钱,立了契约,如果到期交不了货,咱们,咱们要双倍的偿还。”
“唉,”张大年突然叹息了一声,颓然的松了手,无力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四千碗萝卜条,每碗两文钱的定钱,就是双倍的赔偿,换成银子也就是十六两而已,数目虽然不是很大,但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计响亮的耳光,直接扇在了百年老铺福祥的脸上,还在对方给了一个月的期限,没有一棒子把他直接打死,豁出去今年不过年了,其他生意都撩一撩,只专心的做好了这一桩好了。
伙计顺先是跟着张大年来了付家订货,今又被张大年留在铺子里照应,着,是他的心腹,自然也是个机灵的。
顺暗暗的觑着张大年的神色,额头上再次冒出了汗来,狠狠的咽了几口唾沫,还是硬起了头皮道,“大管事没在,咱们私自坐下了这桩生意,的们心里都没有谱,商量着打着过年的幌子关了大门,赶紧撒出去人去寻找大白水萝卜,只要见到了,不管什么价钱,一律买回来再!”
听了伙计道了这里,张大年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带着希冀道,“你们找到了多少?”
“大管事恕罪!”顺脸色苍白的着,跪了下去,然后才结结巴巴的带着哭腔道,“我,我们的人出去转了一圈,一个白萝卜都没找到,……”
“什,什么?!”张大年感觉到自己头文一下子,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幸亏一旁的大山手疾眼快的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的稳住了身子,强自打起精神,嘶哑着嗓子喃喃的道,“难道是意,是我张大年没有这份本事么?”
顺子早就被张大年的举动吓的傻了眼,听到他郑重的询问,才结结巴巴的哭到,“都是的不好,是眼皮子浅,贪图人家的那几两银子的定钱,才,才做下了这等错事,一切都是的的错,和张管事无关,这事就是闹到东家跟前去,的,的也会这么,不会让张管事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