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还有话要说?刚才还说那老头病得厉害让我去救,怎么现在又拦着我?咱俩到底谁为难谁啊?”邓丁三在绝地反击。
重紫扬着天真的笑脸反问,“痰疾用银针刺入人迎穴,病患就会舒缓,您说的是对的!”
“那你何故拦着我!”邓丁三眉头竖起,一脸不满。
“可是,他并不是痰疾,也并无其他病症,您一针下去,虽不致命,也是很痛的。”
“胡扯!我刚才替他诊断,脐下有悸,吐涎沫而癫眩,不是痰疾又是什么!你既没替他诊断,也没听我之言,就妄下结论,真是不知所谓重紫没有生气,乖乖地回答:“此人和医书上所说的痰疾病症是一模一样,但唯有一点,三爷您没有考虑周全,痰疾急症需急救,过了一盏茶就误了时辰,然而我们刚才说了那么久的话,此人还呼吸顺畅,丝毫没有昏厥,因此他定是装病!”
“你……”邓丁三指着她的鼻子哼了一声,“是不是装病只要我一针下去就知道了,你今日休要拦我!”
为了掩饰此人是装病,也为了证明他的医术高超,邓丁三一把推开重紫,只听“嗷”地一声,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老人家,蹭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抱着一只腿嬉皮笑脸地蹦着。
“哪个不长眼的拿毛杆子抠我脚心,痒死我老头子了!”地上老头“死而复生”,气急败坏地瞪着罪魁祸首呈祥,不爽得骂了一句,“臭小子!”
他完全没有装病的不好意思,也不去管众人的目瞪口呆,只是多瞧了两眼气定神闲的重紫,撇了撇嘴,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老顽童样,为老不尊的吐了吐舌头,“好无趣的丫头,居然拆穿我的把戏,没劲没劲!老头子不和你们玩了!”
说完,此人扬长而去,那个自称是他儿子的男人都傻眼了,看了看“父亲”的背影,又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满脸黑沉的邓丁三,连忙作揖求饶,“这不关我的事……他……他怎么就突然好了呢!勿怪勿怪!”
呈祥见他想跑,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喝道:“说吧,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陷害邓三爷于不义!是想诈钱财吗?我这就替三爷送你去衙门法办了你!”
“小哥饶命,饶命啊!我哪里敢诈三爷的钱财,我是……我是……”他看着一言不发的邓丁三,不敢说实话,“我是冤枉的啊,老人家的病时好时坏都说不准的!哪里想他就突然好了!”
“胡说八道!如果不是我们三娘看到你们是装病,让我用毛杆子拆穿你们的把戏,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到了现在还不说实话,我这就送你去衙门吃顿板子,看县老爷怎么发配你!”
那男人一听要挨板子,吓得差点飙泪,连滚带爬得跑到邓丁三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开始哭喊:“三爷救救我!我们不都是说好的嘛!这事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抗!”
“哦——”
众人长长的一句感叹,顿时全回过神来,这不明摆着是邓丁三设了局陷害三娘子!邓丁三千方百计让三娘子接诊,就是想败坏她的名声,然而三娘子故作不知,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问病人家属是不是一直在邓丁三那治病,到答案揭晓时,所有人也恍然大悟,那个人根本没病!这下子邓丁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他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他本想狡辩一番,可是那求饶的男人早就趁乱跑了,更是死无对证坐实了他的阴谋!
“三爷。”重紫向他福礼,“那人的话不可信,我愿与你一起去衙门报案,抓他归案,还您一个清白!”
邓丁三都已经气得发抖了,重紫还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得很啊……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三娘子!今日我邓丁三栽在你手里我认了!我邓丁三说到做到,今夜就离开青州城!但是山水有相逢,你最好保佑老天爷,不要再见到我!”
他现在根本不想再多看眼前的女子,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重紫真的只有十三岁?那么他是真的栽在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手里!就是不是为了赌注,他也没有脸面再呆下去了!
重紫也确实没有再开口,她心里只有深深的遗憾,世上若没有害人,何来的害己?
众人见没戏可看,三三两两得都各自离开,不少人见识了刚才的场面,对重紫的敬佩更甚,经过她旁边时,都是发自内心得作揖行礼,那是属于医者的尊崇。
重紫只是错开半步让开了,她现在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医者。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有群人从她身旁错开,为首之人一身银灰色锦服,旁边站着身穿紫色长衫,腰系锦囊的男人,香风缭绕,所经之处有一股淡而清雅的芬芳。
他似乎对银灰色锦服之人很是恭敬,慢了半步,侧目回话,可见他神态潇洒,样貌俊雅,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掩饰不住他颀长身姿散发出的英气。
重紫的心在他明媚的眼眸中狠狠得被刺痛,连忙唤呈祥去打听前面那些人的身份。
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而已,却已经隔了生死两世,那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三娘子!三娘子?”
连着两声呼唤才把重紫喊回神来,她想起前尘往事,仿若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双手的指甲不自觉扣入掌心中,已经血肉模糊!
只有这样才能止住心中的血窟窿,才能缓解那里的疼,才能不断地告诫自己,她要改变命运,所有的一切都要翻手重来!
“三娘子?你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重紫一抬眼就对上宝瓶堂王掌柜关切的目光,她忙收起心绪,向他福礼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爱豦穬剧”
王掌柜以为她是为了邓丁三的事生气,她的脸色煞白,眼底隐隐有着戾气,无奈地叹口气:“三娘子,让你受委屈了,然而你是个通透之人,无需为了那种人恼怒,不值当。”
重紫知道他的好意,努力勾起嘴角冲他笑笑,“谢谢您王掌柜,刚才若不是您,三娘子已经落了人家的笑柄”
王掌柜先是一惊,在心里把先前的事想了一想,随即了然笑道:“怪不得外面都在传家三娘子不同常人,老夫可是什么也没做,你就能知晓我的意思,真是机智过人,只是有一点老夫尚且不明,还望三娘子解惑。”
重紫谦和地反问,“王掌柜想知道我如何断定那个老人家是装病?”
“正是。”
重紫也不瞒他,坦然道:“先有王掌柜的提示,后有邓丁三的自乱阵脚,小女子也就将计就计。至于那个老人家……”
她忍不住笑了笑,“其实装得很像了,不过痰疾除了不能误了诊治时机外,还有一点他与旁人不同。”
“是什么?”王掌柜不解。
“医书有,胸满痰淤者,呼吸有浊声,再如何乔装打扮,他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呼吸,那老爷子身体真是太好了!”
王掌柜的嘴巴微张,听她一言,哈哈大笑,“没有望闻问切就可以掌握细微的关键之处,不愧是三娘子,老夫佩服,佩服。”
“不敢当,王掌柜的谬赞了!”重紫心里明白,今日之事也不过是侥幸罢了。
看着邓丁三的铺子,王掌柜不屑地哼道:“老夫之前就听闻他要对付你,看你前来本想提醒,没想到他下手还真是快。如今三娘子扳倒了青州的祸害,真可谓是一举成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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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成名的后果就是家小院更加门庭若市,阮如玉每日忙里忙外,人人见她就夸三娘子人美心善,聪明伶俐,医术也是一等一的好,连青州最有名的大夫都赢了,实在了不起。
阮如玉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心情比以往开朗不少。
重紫见状也只是乖巧地应对,但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医术不过是虚名。
这几日她一直考虑拜师学医之事,不然所谓的医名早晚会被人揭穿,反倒成了恶名。
“三娘,你在想什么呢?”呈祥见她躲在一旁发呆,忍不住笑她,“不会是想县衙后院那几个男人吧?”
那日呈祥打探消息回来告诉重紫,他看着那些人进了县衙后就没出来,然后听熟识的衙役说他们是来自京城的贵客,连县令大人都对他们礼让三分。
重紫肯定自己不会看错,那人定是顾耀中,可是他为何出现在此呢?
无奈之下,她又去回想前世的记忆,庆元二十五年的顾耀中在做什么?如果没记错,他当时应该是兵部司务厅的员外郎,不过是靠着康乐侯之子的身份谋了个从五品的官……
她听顾耀中提起过,他曾为郡王立功,向军营传达了重要的信息,因此才平步青,步步高升,七年后已然成了兵部侍郎!
重紫的眼神倏然亮了,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原地走动,如果没猜错的话,顾耀中身边的男人就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七郡王幕君睿!
也是在这一年,前世因为所谓的“霍乱”,青州之地浮尸遍野,军队也元气大伤,金国趁此进犯,七郡王幕君睿披甲挂帅,率领五千人马抵抗了金国两万大军!
十八岁的幕君睿一战成名,此后数年间,无论大小战役他都没有输过,因此赢得了战神的美称!前世的重紫虽然是后宅内院的妇孺,可是关于那位战神,在大元王朝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在传诵他的事迹,她自然也知道许多。
那么也就是说,这一年是所有人的命运转折点,对她,对顾耀中,对郡王幕君睿都是同等重要!
“三娘!你到底怎么了?”
呈祥吃惊得看着她,重紫一愣,看着弟弟担忧的目光,安抚地笑道:“我只是想以后拜师学医的事,祥哥儿,你可有想过将来做些什么?是读书考取功名?还是从商?亦或者……”
“三娘!其实我一直都想学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母亲和你。”
“学武?好啊,你这性子学武最适合不过!以后不仅可以保护家人,更可以保护弱小。我知道祥哥儿是个侠义心肠,若是以后你这股劲用在正道上,定有一番作为,母亲见你立业建功,也会欣慰不已。”
“三娘放心,如果有机会,我定会像七郡王那般保家卫国,如此也不失我们大元王朝的男儿本色!”
此时的七郡王虽还没有战神的美誉,也是大元王朝最年轻的将军。
“祥哥儿敬仰七郡王那样的英雄?”
呈祥一本正经的回答:“那是自然!七郡王可是大元国儿郎心中的大丈夫!”
重紫被他的样子逗乐,如此一来她心中便有了主意,她也没透露给呈祥其实他心中的大丈夫,此时正在县衙后院呢!
二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三娘仔细地引导着弟弟分析着鳞虫的起因,她只是点到为止,每说到关键的时候,她都任由呈祥自己去领悟,直到他渐渐明白她才安慰地笑了。
又过了几日,重紫正在家摆弄从小鱼山上采回来的草药,院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祥哥儿去迎客,阮如玉也正巧从屋里走出来看来者是谁。
只见门外竟是两个衙役,他们拜会了当家的,径直走到重紫面前送上拜帖,其中一人甚是恭敬地说道:“我们府上来了贵客,县令大人请三娘子去府上一叙。”
阮如玉母子俩都很是意外,唯有重紫用帕子擦了擦手,接过拜帖,礼数周全地回话:“三娘一定准时赴约。”
重紫一副波澜不惊,心里暗道:再不来请她,她可要主动找上门去了!
还未出门,阮如玉已经念了几遍同样的话,“县令大人找你到底所为何事?”
重紫不知只是摇头,呈祥笑嘻嘻地安抚她,“娘,您怕啥,县令大人赏赐三娘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为难他,再说不是还有儿子陪她一起去嘛!”
阮如玉心里惴惴,但瞧重紫风轻淡地打理好衣裳,也就不再多话,她正把一双儿女送出院子,刚打开门就见穿着紫红袄子的妇人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冲着她们咧着嘴。爱豦穬剧
“哟,三娘子打扮这么体面是要出门去啊?”
呈祥见到此人,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重紫拉了拉他的袖子,率先行礼道:“大伯母来了,快快进来吧。”
戚氏也不客气,手上拿着一个大包袱横冲直撞地进来,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二家的,我们家房子这几天漏水了,所以我打算在你们这住几天,你没意见吧?”
说着,她也不去管阮如玉到底同不同意,直接找房间,“你看我住哪屋?哎呀,你们家怎么那么寒酸啊,现在三娘子出息了,也该打整一下房子啊。”
就算阮如玉不同意,戚氏铁了心要住进来她也拦不住,她颇感头痛地冲一双儿女笑笑,又低声嘱咐几句重紫去官老爷家要知书达理,这才转身进去给戚氏收拾房间。
呈祥见戚氏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问道:“三娘,大伯母这是又闹哪一出?”
重紫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随她去吧,左不过是来占便宜来了。”
冬天里,房子怎么会漏水?这借口实在拙劣,戚氏应该是来给她找麻烦的,不过既然来了,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戚氏敢动坏心眼,她绝不会轻饶。
两人对戚氏再无话可说,一路说笑着来到官老爷府邸,管家早已在门房等候,亲自领着家姐弟步入后院,又上了茶点,低眉顺眼地对重紫回话:“三娘子来得不巧,我们老爷正陪京城来的几位爷叙话,我这就去请他前来,请你稍等片刻。”
“无妨,我等等便是。”
重紫话落,呈祥上前给了几粒碎银子,管家微怔,没想到她小门小户的娘子,小小年纪竟懂得如此人情世故,随即堆起笑脸,对她更是不敢怠慢。
这是重紫前世在京都大宅里养成的习惯,虽然此时还在青州小城,一些官宦人家的下人还是要打理妥当。
一时间前厅里只剩下他们俩,屋子里静悄悄地连个人影也没有,呈祥闷得发慌,见管家一去不复返,就觉得有些无聊,便央求重紫和他一起去前厅外面的小花园里走走。
重紫本想拒绝,但见他确实无聊,在走到门口时,看到廊下的角门有一抹银灰色晃动,便随了祥哥儿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