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子呼吸一窒,丁时述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钉,把她死死钉在耻辱柱上。她攥着长裙,棉麻布料被捏出一道道难看的褶皱,这些褶皱就像她当初做过的那些事情,即便后面被抚平、即便没人看得出来,可依旧无法掩埋曾经出现过褶皱的事实。
“时述哥哥。”
苏玉子咬紧后槽牙,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善如流地改口,“我不是为了求安心才来的,我……”
她的睫毛轻颤,似乎也觉得很难说出口,她喉头干涩,声音也低哑,“我真的是想通了,所以想……继续留在这里学习点翠技艺。”
似乎是害怕丁时述不信,她连忙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腕,却被丁时述躲了过去。
苏玉子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她和丁时述之间横亘着丁爷爷的一条命,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和小时候一样了。
“我只是不希望师傅……丁爷爷那么在意的点翠技艺失传,我——”
丁时述显然是低估了苏玉子的厚脸皮程度,她当年说放弃就放弃,还间接害死了丁爷爷。现在说回来就要回来,竟然还想继续学手艺。
丁时述的冷笑声打断了苏玉子的假意深情,他理了理宽大的袖子,伸手做出送客的手势,“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不可能继续回来。”
“请你离开这个地方。”
丁时述的冷漠无异于又在苏玉子的心窝上插了把刀,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脸着急匆匆赶来的明珰打断了。
明珰一脸急色,气都没来得及喘匀站在门口向丁时述招手,高声喊道:“丁时述!工作室出事了!”
“什么?!”
丁时述脸色大变,快步从苏玉子身边略过,和明珰一起跑向工作室。
工作室里的东西都是丁时述的心血,要是工作室出了事,丁时述只怕也去了半条命了。
“师兄!”
苏玉子脸色难看地看着和丁时述并肩的明珰,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也抬脚跟了过去。
“蜚蜚说想去镇子里逛逛,我和她刚走到这儿就看见煤球从里面蹿出来,”明珰眉头紧锁,一边说话还一边去看丁时述的表情,“我怕它捣乱就来看看,结果……”
工作室乱七八糟,原本在工作台的工具全被扫在了地上,明珰和丁时述一块儿做的一个多月的新饰品也没能幸免,丁时述费劲点上去的翠羽也被煤球撕扯得一塌糊涂,银胚也变了形。好在藏品都在展柜里,煤球进不去,这才逃过一劫。
丁时述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他捡起地上的残次品,头疼地闭上眼睛。
“好在你的藏品都没事,不然煤球罪过可就大了。”
明珰觑了丁时述一眼,生怕他太生气,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我们对第一次的成品都不是太满意,也正好多点时间重新完善。至于煤球……这段时间都不给他罐头吃,就当惩罚了。”
估计是听到自己的名字,煤球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来,正吐着舌头求摸头就听见被克扣罐头的事,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的。
“不会。”
丁时述冷不丁地来了句话,明珰没回过神,歪头“嗯”了一声。
“如果不是有人逗它,煤球不会来我的工作室。”
煤球从小就被丁时述养着,最听丁时述的话,就像是知道工作室很重要不能随便去一样,除非有人逗它,不然煤球是不会自己闯进工作室的。
站在门口的苏玉子听见丁时述这么说,睫毛轻颤有些闪躲地偏过头,还往后退了小半步。
丁时述神色冷漠,翻看着手里被煤球撕咬得不成样子的半成品,又突然低头闻了闻。
“诶诶诶你这……”
明珰看懵了,正伸手去拉他,却被丁时述反手拉住手腕轻轻拽到自己跟前,他凑近明珰,低声道:“不对劲。”
丁时述背对着门口,把手里的残次品递给明珰,“你闻闻味道。”
明珰就着丁时述的手,低头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居然一股肉味儿,她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抬头和丁时述对视了一眼。
苏玉子看着明珰和丁时述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垂在腿侧的手收紧,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先别声张。”
丁时述握着明珰的手轻拍了两下,又把已经被破坏的吊坠收了起来,转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扫了众人一圈。
“小珏,你把煤球带出去。”
傅予珏在外面也胆战心惊的,生怕丁时述着急上火晚上就吃狗肉火锅了,他闻言赶紧带着煤球远离案发现场。
至于周蜚蜚,她原本只想来看看明珰,没想到什么事儿都被她赶上了,不是丁时述的师妹突然找上门,就是好好的成品被毁,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扫把星了。
“丁老板,明珰,不然我就先回去了。”
周蜚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我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也不耽误你们做正事。”
明珰拉住丁时述的袖子点了点头,又走到周蜚蜚面前跟她咬耳朵,“这两天估计真没办法找招待你了,我跟丁时述得把这事儿查清楚。”
“等我这边有时间了就去找你,一定请你吃饭。”
周蜚蜚倒不在意这些,就是觉得还没看到成品就被毁掉实在有些可惜了。
“好了好了,你忙你的去吧,让傅予珏送我出去就行。”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丁时述简单收拾了下工作室,和回来的明珰对视了一眼,余光瞥见还站在外面没走的苏玉子。
怎么偏偏这么巧,她一来,煤球就一改往常的性子偏偏往工作室冲了呢。
丁时述压下心中的疑惑,抬眼看向苏玉子,神色冷漠得甚至不如对待陌生人,“送客的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再重复。”
苏玉子半低着头,大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情绪,她听到丁时述的话沉默了良久,久到丁时述耐心告罄准备赶人的时候才开口,“时述哥哥,或许我可以帮你。”
苏玉子抬头,她眼尾微微下垂,眼神清澈又无辜,看着丁时述的时候唇角又带了一抹无奈却温和的笑意,很难让人生出防备和拒绝的心思。
“你也知道我大学学的文物修复,”苏玉子有些局促地轻笑了一声,交握的双手不安地扭动着,“或许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