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松开手把我放在地上,我来不及活动,又被他拦腰抱起,夹在勒肋间。他的手劲很大,我无法挣脱,只的任其摆布。那个人夹起我,在黑暗中穿梭前行,他步伐飞一般的快,我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沿着街道到城墙脚下,转弯,到一街门前,那人轻轻推开门进去,将我放下。反身插上门。狭长的小院,东西两排房子,黑乎乎那应该是柿子树,这不是师父家么。愣这干嘛,进屋。我跟着那个人后面,进屋,点亮蜡烛,看清面前的人正是师父。我哇的就哭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师父找来块毛巾,给我插干头发,剥去我湿淋淋的衣服,给我插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只顾哭,任他摆布。他不出声,任我哭。
换了衣服,身体暖和了,哭过了,心里也舒畅了。我坐在床上,师父坐在我的对面轻声问,你师兄呢。我说,他背着一个女的沿大街向东边跑了,他说他不回来了,那女子腿被枪打断了。师父沉默了一下,又问,和他一起的女的是谁?我说,我也不认识。师父说,谁让你半夜出去的?我说,师兄出去时被我发现了,我偷偷跟的。师父就在地上来回的走,自言自语的说,这黑天半夜的,他们能去哪儿呢。我脱口而出,他们肯定去了土地庙。师父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在土地庙?我低低的说,在城东我就知道土地庙。我和小柯远远看见过。师父说,那倒确实是个藏身之处。
师父看看窗户外的天色,对我说,你在家睡觉,我出去走走。我说,我和你一起去吧。师父说,你就在家,哪里也不许去。师父吹灭桌上的蜡烛,转身走了。
师父一走,屋里就安静了。我想他肯定找师兄是了。不知那些追杀的人还在不在街上。师兄有没有被抓回去。想着这些事,睡不着,下地打过一套拳,蹲了马步。师父还不回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去院里等,然后走过长长的小院在街门里等,听外面的动静。
天空的雨小了,但是没有停,飘飘扬扬的。他们再不回来,恐怕天就要亮了。
门外终于有急促的脚步响起,我心里忐忑不安,直到小院的门推开,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师父推开院门,师兄在后面背着那个受伤的女子进来。我关上院门从里面插住。师父指引他们进了东厢房。我也跟进去,师父点起蜡烛,屋子里亮堂了,师兄把那女子放在靠墙的单人小床上。我看那女子有二十多岁的模样,身体纤瘦,可能因为疼痛的缘故,躺在床上闭着眼。睫毛显得愈发细长。脸色苍白。她显然腿上的伤包扎过,一片殷红,但是血不往出流。师父说,子弹要尽快取出来,要不这条腿保不住。师兄说,明天找个大夫。师父就对那受伤女子说,玉蓉姑娘安心养伤,我们会想办法的。玉蓉想欠起身来和师父打招呼,伤口疼的厉害,皱着眉头倒下了。师兄留下陪着,我们就各自回屋了。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但是天阴沉沉,乌一点也没有散去的迹象。铁匠铺照常开门,我和师父刚卸了门板,就听的有警察拿着铁皮喇叭沿街不停的吆喝。大意就是,昨晚发生盗窃伤人案,要盗贼赶紧投案自首,百姓知情不报按同犯处置。警察已经封锁城门,盗贼插翅难逃。前面吆喝的一队警察刚过去。后面又来一伙贴布告的警察。前面一个端着浆糊盆,另一个拿刷子的在墙上横七竖八的摸几下。后面两个抱着写好的布告纸,有一个人往墙上啪的按上一张,再上下划拉几下就算完成了。他们每隔一段距离就就会贴上一张。每张贴好的布告前面都围着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师父站在店里,看着街上的情况,嘴里吧嗒吧嗒的吸着烟锅,不说话。一连吸了好几锅烟,店里的空气都快变成蓝色的了,他才住手,把烟锅在鞋底上敲打几下,别在腰带里。然后对我说,去叫小柯,师父带你们上街转转。
师兄照看店铺,师父带着我和小柯出了门。从师父家的小院门出去走出小巷,就可以望见北城门的情形。果然城门口增加了警察岗哨,进出城门的行人不多,警察对每个人进行检查盘问。我们就慢慢走到城门下,也没有出门。师父蹲下抽他的烟锅,我和小柯追逐着玩。有一个认识的警察和师父打招呼,秦师傅,今天不忙。师父说,雨后空气好,带俩孩子出来转转。师父又说,你们今天怎么这么忙?那个警察也不过来,远远的说,上面说,查一个受了枪伤的人,你说这被枪打了,说不定早死了。就是不死,还能从城门里走的过吗?师父说,是,有道理。
我们离开城门,又到了县衙门附近,这里人很多,都在议论昨夜绸缎庄的事件。各种猜测都有,有的说劫财,有的说寻仇,有的说奸情。师父不听他们猜测,带我们继续前走。衙门侧面的砖墙上贴了好几张不同内容的布告。,这里的布告纸比寻常的大,每一份是用好几张普通纸拼兑在一起的,字也写的大,也工整。我们跟师父挤进人群看写的内容。第一份是说严抓盗贼,不得窝藏。第二份是要市民防范的,保护自家财物。第三份内容最多,说正在请求守城的驻军协助,即将进行全城大搜查。我们离开人群向南城门走了走,远远看见,也有警察在检查过往的行人。南城门附近有个老头在卖冰糖葫芦,师父买了两串,我和小柯一人一串。有熟悉的人和师父打招呼,师父说仍旧说带孩子们溜达。听听新闻。我和小柯啃着糖葫芦,师父带着我们沿城墙底转了一大圈。到城墙东北角的时候,小柯指着城墙上面,笑着说,那里竟然长了棵枣树,都结果了。我抬头一看,城墙顶部的砖缝里长着棵小枣树,挂着半红半绿的枣。小柯说,谁种的树,师父淡淡的说,天长日久自己长出来的。小柯惊叹不已。
回到家,师兄知道了外面的紧张气氛,就对师父说,晚上我带玉蓉离开。把大家都掣进去就麻烦了。师父说,你能去哪里,你连城也出不去,她有伤,子弹还没取出来。就算没被抓,这命也未必保得住。师兄听到低了头这不说话。师父说,最要紧的是把子弹取出来,再想其它着落。城里的医生是不敢用,估计也没人敢治了,到处在抓枪伤的人。得想其它办法,听到这,我说,我爹会取子弹。有一次,我们镇上有一个打猎的人,枪管爆了,把自己崩了,就是我爹治好的。师父沉思了片刻,说,铁立,你看好家,我和毛头去请邱大夫。
师父整理了一个担子,一头是烧铁炉,另一头是打铁用的工具。这是他偶尔出去干零活时的家什伙。小柯听说去我家,她也想跟去。师父不同意。小柯都快哭了,我就央求师父,带她一起去吧。师父叹口气说,好好好,走吧。师母反复叮咛我们好多话,最后送我们出门。我们跟着师父就近从北门出城。城门口接受检查,那个认识师父的警察还在,他说,秦师傅出去揽活啊,师父说,唉,十里坡军营里的欧连长捎话来,让去订马掌,没办法。那警察说,噢,那帮军爷惹不起。
说起这个欧连长,县城里无人不晓。他是骑兵连长,常常带着他的弟兄兵,在县城的大街上驰骋。虽说这欧连长的行为放荡了些,脾气暴躁了些,但是他是个人物。十几年前,时局动荡,太行山出过一帮土匪,这帮土匪胡作非为,无恶不作,搞的宁阳县百姓人心惶惶,就是欧连长亲自出兵,马踏土匪老窝。这往事宁阳百姓妇孺皆知。十几年来,欧连长做过步兵连长,炮兵连长,如今是骑兵连长。一直在连长的位置上举步不前。
师父说给欧连长办事,那些警察不敢拖延,草草了事,放我们出城了。因为昨天刚下过雨,路不好走,我们不敢耽搁,沿官道直奔三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