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处,夏博远一脸阴冷地说道:“你觉得,你还能从容的离开这里吗?”
安宁明知道夏博远的话里藏着严厉的威胁,脸上却显露出一副淡风轻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离开这里,府内的护院会把我拦截下来?还是外面的那些债主,会做出危及我性命的举动?这方面,你大可以放心。不管是府内的护院,还是外面的债主,都不能把我怎么着。”
安宁泰然自若的表情,让夏博远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虚。安宁在河岸边表现出来的异乎寻常的能力,康宁忠已经告诉他了。刚才看安宁的神态,似乎是在暗示自己在那些能力之外,还有更高更强的本领。
果真如此的话,府内的护院是不可能拦住他的,外面的人恐怕也难奈他何。
若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为今之计,最好还是让他到牢房里走一趟,即便是见不着安泽海,安宁也会死了其它的念头。如果羁绊不住他,让他去找了其它的关系,有关安泽海的情况极有可能会败露。
眼下,他只能事从权宜,暂且答应安宁提出的要求。尽管这样做,夏博远心里有十二分的不甘,却不得不向安宁做出妥协。
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夏博远表情潸然地说道:“既然你思父心切,我当尽力成全。只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此去狱中,如若被强行阻拦,你便知难而退,千万不可固执。”
安宁假装乖巧的点了点头。
夏博远带着安宁去了狱中。
牢头自然是认得夏博远的,大老远就同他打招呼,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夏大人尊驾莅临,未能远迎,望乞赎罪。不知夏大人此番前来,有何吩咐?”
监狱虽然归刑部管辖,和夏博远所在的监察院并非一脉,但这座特殊的牢房,关押的都是有点官职的囚犯,相形之下,夏博远这个监察御史,在这里说话比刑部的官员更有分量。
夏博远一脸冷漠的看了看牢头,然后用手一指身旁的安宁,说道:“这位是安泽海安大人的令郎,他想探视一下狱中的父亲,不知合不合规矩?”
牢头一脸茫然。
按照规定,私下探视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可人是夏博远带来的,当着他的面,他敢说不合规矩吗?
那夏博远此番问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也是一时迷了心窍,这时候牢头的小聪明占了上风,他自以为夏博远如此问话只是自谦,他得给人家一个台阶下,便玲珑地回道:“规矩是夏大人定的,夏大人说合规便是合规。”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夏博远怒指着牢头,声音徒然间高了八度,“所有的规矩,自有圣上钦定。你如此乱说,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牢头吓的魂不附体,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没有意识到夏博远是话里有话,只是颤抖着解释:“夏大人教训的是,所有的规矩,自然有圣上钦定。但夏大人亲携疑犯家眷而来,应该算是依例而行,不算违规。”
这个时候,牢头还在为夏博远领着安宁来探监寻找法律根据呢,自以为是在拍马屁,却没想到恰恰拍到了马蹄子上。
夏博远更生气了,却故作镇静,只是拿眼睛瞟了跟在身边的随从一眼。随从飞起一脚,一下子就把牢头踢出去老远。夏博远回过头来,却看到了安宁那双明亮的眼神。
看到这种眼神,夏博远便知道已经没了退路。他可以暗示随从把牢头踢飞,却不能再找借口搪塞安宁这边。
刚才安宁看向他的眼神,已然露出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如若再找理由不让安宁入狱探视,便显得作假了。
如果安宁在他这里不能得偿所愿,便会嚷嚷着去找其他的叔伯,到时候他该如何应付?
罢了,还是让他去瞧瞧吧。
想到这儿,夏博远长嘘了一声,对安宁说道:“你去吧,但最多只能在里面停留一刻钟时间,时间长了,我怕会徒生麻烦。”
“多谢夏伯父拨冗。”安宁对着夏博远深施一礼,由狱卒领着去了重犯监室。
望着安宁离去的背影,夏博远心里觉得窝囊,但他并不担心。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实在拗不过,不妨让安宁见上他父亲一见,免得他没完没了的,再徒生出求告外人的心思。
夏博远完全可以笃定,安泽海见到儿子,只会无端的喊冤,却不知道自己屈从何来。
不知道屈从何来,安宁便没有替父翻案的依凭。
那他还怕什么?
虽然是大白天,狱舍里的光线依然十分阴暗,一路走来,断断续续的偶尔会有斑驳的光亮投射进来。间或传出的痛苦呻·吟,又为牢房的阴暗环境,平添了几分悲凉的气氛。
头前引路的狱卒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待的久了,自然适应这般的阴暗,也能够习惯这样的呻·吟。可安宁不行,只能是慢慢摸索着前行,再加上那些声音的撩扰,所以步伐节奏要比平日里慢上许多,到达羁押安泽海的牢房,整整用去了三分钟。
按照夏博远的吩咐,他最多只能在安泽海身边再待十二分钟。
牢门打开,安宁仍然没有适应黑暗的环境,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安泽海在什么地方。
又适应了大概有两分钟,安宁这才看见,在牢房的东北角,放着一张床,床上放着一张小凳子,凳子上放着一些纸张,还有一个砚台,一个老者手里拿着一支毛笔,正在向门口张望。
安宁看到,这位老者,头发蓬乱,长须飘零,一副邋邋遢遢的模样,但一双眼睛却炯然有神。
细细看去,老者的脸庞、眉毛、眼睛、鼻梁、嘴巴,和安宁在现代社会生活的那个老爹颇有几分神似,就连体态也不相上下。
安宁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老爹!”
此声一出,安宁不知道被触碰到了哪一根神经,突然间涕泪交流。
“你哭什么哭?”安泽海大声叱责道。
安宁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对呀,他为什么要哭呢?眼前这老头跟自己非亲非故,看到他,自己为什么要哭呢?
安泽海又看了看熟悉的儿子,目光之中竟然有几分讶异,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安宁的情绪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动情地说道:“我来看看你,老爹,你受苦了!”
安泽海冷言冷语:“我受苦不受苦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对,还真有点关系,是不是耽误你过声色犬马的日子了?”
安宁挠了挠头,说:“老爹,你怎么这样讲话!我今天来,是想着救你出去的。”
安泽海冷哼了一声,道:“就你,拉倒吧!”
安宁无语,他心里明白,以安泽海对他儿子的认知,端的不会相信他那个混蛋儿子会救他出去的,他甚至会觉得安宁根本就不会有这个心。
就算有心,他也没这个本事。
见安泽海如此看轻自己,安宁的心里不免有些烦躁,靠!你凶什么凶,我可不是你的那个混蛋儿子,你犯得着这样对我吗?
对啊!我又不是你的儿子,跟你又没有关系,干嘛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