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烈烈,吹起漫漫黄沙,齐松玄望着缓缓退去的敌兵,拨转马头,班师,回朝。
彼时,乃公元六百四十九年七月,即大唐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逝世。此时,距玄奘和尚取经归来,功完成佛已有七年了。
大唐,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早已恢复了隋末战争带来的创伤,百姓充实、安居乐业,四夷宾服、万邦来朝。而数万里外的西牛贺洲却笼罩着一片战争的阴。
在这西牛贺州古道上,一匹干瘦的单峰骆驼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身后残阳如血。夏去秋来,本应是秋风送爽的惬意时节,可极目远望,却只见黄土漫漫,人烟寂寥,尽是一片萧索之意。
此时乌鸡国与宝象国已交战数年,不复昔日的繁华景象。一路上,这骆驼少不得躲些散兵游勇、猎户流民,以免成为他们口中之食。
这一日,躲离了一座大城,绕北而行。正行走间,远远的见正北方向有一大队人马缓缓而来,也不细看,撒开四蹄,飞马一般的往东去了。
这一大队人马约有三千之数,为首一人四十岁上下,膀大腰圆、身披铁铠,骑一匹纯黑健马,脸色却略显苍白。行有半晌,终于到得城边,早有十余骑人马在城边等候。见大军近来,一骑迎出,对这黑马将军拱手见礼道:“齐将军,陛下口谕,请将军觐见,安顿劳军等事交由末将处理。”这骑黑马正是宝象国骠骑大将军齐松玄。
齐松玄道声有劳,便拍马入城,直去皇宫。宫门外有三人见了齐松玄细声道:“请将军下马,陛下在安心殿等候多时了。”齐松玄听了便随三人步行,过了朝阳门,行不多时便到了安心殿前,还未登殿前石阶,早有殿前侍卫喊道:“齐将军到。”齐松玄拾级而上,见殿内快步走出一人,身穿黄袍,头戴通天冠,正是宝象国主。
十年前,宝象国老国王驾崩,却无子嗣,只生有三女,国王之位便由其弟元和接掌。自其继位以后,国家本承平无事,直至四年前与乌鸡国开战。原本宝象国国力较强,又有数位武艺高强、能征善战的悍将,一度极占上风,打的乌鸡国难以招架。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年多以前,局势却突然反转,乌鸡国军队不知怎地,战力大增,连败宝象国大军,上将军元清、李可山接连阵亡。时至今日,宝象国只剩都城以北的益阳关,都城以西的平金隘口尚在掌控之中,倚为都城屏障以抗敌军。三个月前,乌鸡国大将毕洪帅大军五万进攻益阳关,志在一鼓而下,便可以此为根据,进可袭扰宝象国都城,退也足以屯兵守卫。而益阳关内人马不足两万,上将军李可山阵亡未久,对方又挟连胜之兵,长驱而来,实在难以抵挡。可若失了益阳关,宝象国都城再无屏障,便真的是祸亡无日了。为此,骠骑大将军齐松玄临危受命,从都城帅军两万余驰援。连番血战,不能退敌。齐松玄无奈之下,亲身涉险,以主帅之身诱敌,设计埋伏,终于打退乌鸡国大军。毕洪与齐松玄交手,各俱受伤。
退敌之后,齐松玄留大军驻守,以防对手复来,自己带三千受伤的军士回朝休养,以待再战。
将军凯旋,还未踏进殿门,皇帝便出来亲迎,齐松玄一见,当即便要下拜。元和抢先上前一步,伸手扶住,道:“将军有伤在身,不必行礼。”又道:“将军此次护国之功甚伟,寡人未曾亲至城外迎接,实有他故。”齐松玄道:“陛下言重,臣不敢当。”元和一边携齐松玄的手进殿一边道:“将军克敌制胜,此是一喜,如今又有高人前来相助,又是一喜。来,寡人与你引见。”
进到殿内,上首站一青袍道人,风姿秀逸,脸上却颇见风霜之色。其背后站两个道童,皆穿白衣。元和向齐松玄道:“这位仙长道号寻阳子,茅山法脉,带两名徒弟揭了皇榜。”
寻阳子向齐松玄打个稽首见礼道:“多听陛下讲述将军智勇退敌之事,今日一见果然仪表非凡。”齐松玄忙还礼道:“仙长谬赞了,仙长不远万里前来扶助敝邦,实在是雪中送炭,不胜感激。”
略一寒暄,皇帝元和屏退下人,命令任何人不得轻进。三人入座,白衣弟子侍立寻阳子身后。刚一坐定,寻阳子便道:“我观将军面色苍白,脚步略显虚浮,可是受了些伤?”齐松玄道:“正是,不瞒道长,我与乌鸡国主帅毕洪交手,眼见便要取胜,不料被一贼子暗算,伤在左肩,幸亏有随行军医及时医治,已过数日,想来不碍事了。”寻阳子揽须道:“将军肩负守土安民之重任,对自己的身体万万不可大意。贫道这里有些治伤丹药,还算灵验。”
元和皇帝喜道:“前几日快马传来捷报,但又说齐将军负伤,寡人日夜为此悬心。仙长既有灵丹妙药,事不宜迟,请道长施为。不知是否还缺清水、药引等物?”。寻阳子笑道:“这些不必,贫道之方与凡俗医道不同,自有处置。”又向左侧道:“明威。”
左侧弟子应声而出,从衣下拿出一个葫芦,倒出一枚黑漆漆的丹药来。齐松玄除下甲胄,解下衣袍与裹伤的绸布,露出左肩一道两寸余长的口子,丝丝渗血,周围已然红肿。明威用手帕擦去原敷的药膏,然后双手合住丹药运劲一搓,搓成药泥,尽数涂在齐松玄伤口上,最后用绸布依原样缚好,手脚麻利,甚是熟练。本来明威用手帕擦去药膏触及伤口,齐松玄但觉火辣疼痛,汗水不觉而下,但丹药一敷,立时便感清凉,知道此丹药灵验非常,活动活动手臂,起身对寻阳子一躬道:“仙长丹药灵验至极,还请受在下一礼。”寻阳子道:“贫道不过举手之劳,将军不必客气。”一旁明威说道:“将军的肩膀活动无碍,但七日没内切莫用力,也不可见水,七日之后自然恢复如初。”齐松玄应了。
本来元和并不知寻阳子本领如何,只是见他飘飘然有出世之姿,国家危难之际敢揭招贤皇榜,便礼贤下士,好生相敬。见到他举手之间便能医好齐松玄的伤,令其活动无碍,此人本领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了,当下喜不自胜道:“仙长法力无边,承蒙相助,乃寡人之幸,国家之幸,哈哈哈哈。”敞怀大笑之后,想起上将军李可山的临终绝笔,欣喜之情不禁黯然,叹了口气,对寻阳子道:“我朝前上将军李可山,临终前向寡人上书,曾言道:乌鸡国士兵勇猛异于常人,军营隐然被黑气笼罩,十分蹊跷,内中或有邪物作祟。建议寡人出榜招贤,若能得奇人异士相助破其邪祟,必能制胜。如今有仙长前来,正应李将军之言,其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寻阳子道:“不满陛下,贫道自东北而来,见此处王气不稳,兵连祸结,百姓流离失所。又见妖气侵扰,必有妖孽为祸人间。”
齐松玄在战场上厮杀已久,对对手的形象记忆颇深,说道:“正是,乌鸡国军士生猛无畏那也罢了,但其军队之中有些将士浑身黑衣黑甲,又用黑布蒙面,两只眼睛幽光照人,黑夜之中更是明显。我等早就疑心,听仙长之言,必是妖孽无疑了。”
元和皇帝愤愤的道:“乌鸡国人竟然与妖邪为伍,必遭天谴。只是战火连年,百姓何辜。”说到此处,已然眼眶含泪。
寻阳子道:“陛下有如此仁爱之心,必能得上苍眷顾。贫道适逢其会,因此来揭皇榜,谒陛下,欲拯万民于水火,能随此志,贫道心愿足矣。”
元和皇帝拭泪道:“仙长高义,以天下苍生为念。寡人愿拜仙长为国师,总领敝国一切宗门,朝夕受教,造福我邦,还望仙长不弃。”
寻阳子道:“贫道出家人,功名利禄早已毫不萦怀,来此只为拯救苍生,别无他求。国师之位,还请陛下寻高人代劳吧。”
元和大急道:“道长不肯,国师一职,又有谁敢担当。”再三求肯,寻阳子方才答应。
元和大喜,当即命令下人重整城内白宇观,作寻阳子道场,执事下人、所需用度等等,一切安排妥当。
第二日,朝堂之上,拜寻阳子为国师,群臣虽然多数早知有人揭了皇榜,但万万料不到这么快便拜为国师。国家危难之际,皇帝态度明显,大将军齐松玄率先出言认可。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再有异议。
入夜,白宇观内,退去执事,只有寻阳子师徒三人,明威向寻阳子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成为此处一国之师,日后解其国难,必能兴观宇,立祠堂,光大法门。”寻阳子哈哈大笑道:“我师徒三人便在此处开宗立派,广收弟子,壮大我门,到那时你二人也称师称祖,如此方称我心。”一旁的另一名弟子此时却说道:“师父,弟子尚有一事不明。人间大邑都有神祇驻守,更不用说此处乃是一国之都,怎地会有妖魔进犯。难道不怕触犯天条吗?”寻阳子道:“明诚之言大是有理,妖魔侵扰,城隍土地必然出手干预,绝不会任其为非作歹。”明威撇撇嘴道:“说不定是那将军脓包,打了败仗怕皇帝责罚,推说什么有妖孽作祟。我看就是说辞罢了。”寻阳子摇摇头道:“那倒未必,我观齐松玄其人神情泰然,不似作伪,西北之地也确实有妖气隐现。”还未说完,明诚插口道:“如果这儿真是妖魔侵犯,那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咱们只有三人。师父,要不然咱们就。。。”越说声音越小,言下之意恐妖魔势大,师徒三人对付不了,不如早早脱身离去。寻阳子知道这个弟子十分心细,却是胆小,哈哈笑道:“明诚放心,此地连年征战,带甲者众,纵然有些妖魔也能应付,只需谨慎防备邪魔阴毒,暗中下手即可。”
三人又说些闲话,谈些此地见闻、风土人情,便各自安寝。时光匆匆,已过七日。七日之间,白宇观整治一新,用度齐备。齐松玄伤已大好,亲来白宇观致谢,二人在观中边走边谈。齐松玄说起前番与乌鸡国大战,虽然得胜,但士兵伤亡也着实不少,想着寻阳子医术神妙,请他施以援手,医治伤者。寻阳子却说他这丹药所用的几种药材极为难寻,不能广救众人。不过可以替换成普通药材,效果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远远好过寻常医士的药方。当下便让明威去军营中,召集医士,收买药材,救治受伤军士。
二人相谈正欢,突然间头顶一声巨响传来,如同山崩地裂,二人不由自主的一齐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紫色雷电划过苍穹,自北往南而去,光芒耀目,留下一道巨大的黑色匹练横贯万里晴空,视之如深渊幽谷,令人不寒而栗,整个天空如同被人一劈两半,良久良久,方才渐渐消散。
天降异象,声势骇人,齐松玄、寻阳子二人相顾愕然。齐松玄到底是沙场宿将,缓了缓神道:“国师,这等神异,这,这莫不是有祸事发生。”
寻阳子茅山学艺四十载,又久涉江湖,可说的上是见多识广,却也被这异象震的七荤八素,可要是直言不知,不免为人所轻,当下强行稳住心神道:“平地起惊雷,乃天罚降世,不必忧虑。当务之急,是去请陛下下旨,解释神异,免的大众恐慌。”齐松玄一听,顿时觉得有理,在此之际,首先想到的还是安抚民众,果然是道德之士,以天下苍生为念,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二人议定,便同往皇宫而去,一路上见路人居民一个个的或焚香祷告或叩首拜天,有的三五成群,吵吵嚷嚷的讨论。
皇宫中,一见二人到来,元和皇帝道:“正要派人去请国师,不期国师自来,想必是来为朕解释神异。”
寻阳子道:“正是,自古以来大奸大恶之徒必遭天谴,适才异象不过是天降雷电之刑,惩罚奸佞。陛下不必为此忧虑。还是下旨安民,以免百姓惊慌。”元和道:“原来如此,多亏国师开解明白。”立即下旨解释神异,以安众心,说是乌鸡国国有奸祟,侵略我邦,使生灵涂炭,因此招致天罚。
下旨已毕,皇帝面带喜色,说道:“有国师在,异象不足多虑。”顿了顿又对二人道:“朕想召两位前来是另有一事。今早宋将军来报,又有几位异人来到我邦。已经将他们安排在馆驿休息,朕今日设宴,请诸位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