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见远处有五人渐渐走近,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还是人类相貌,而其余四人都是兽面人身的妖怪,怀中这小孩虽然可爱,但显然也是跟他们一路,不愿多待,将果果交到骆百川手里,转身便走。
果果伸手喊道:“你要走了吗?”
女子停步未答,骆百川急忙将果果放在地上,示意他去找大黑,果果小嘴一瞥,不情愿的向大黑走去。
骆百川三两步追上去道:“仙子稍等,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我……”
那女子淡淡的打断他:“与你何干。”骆百川一愣,辩解道:“救命之恩,不图报答是你的事,我总得知道是谁救了我吧,心中感激也好有个念想。”
那女子道:“你不必谢我,若不是你救这孩童,我也不会救你。”骆百川道:“哦,原来如此,不想救我还看我俩打了半夜,不无聊么?”
那女子道:“看戏自然不无聊。”
……
骆百川一时语塞,看她抬脚要走,便在她背后叫道:“你当真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吗?”看那女子不再理会,又道:“也罢,我虽然不认得你,却认得这柄湛卢剑。”
那女子一惊,回过身道:“你认识这柄剑。”骆百川见她惊讶,洋洋自得的道:“那是自然。”那女子道:“此剑已近千年不现人间,看你法力,最多不过一两百百年的道行,怎么会认识?”
骆百川一笑,不答反问:“东华帝君是你什么人?是师父么?”那女子见他说中,心中越发惊讶,道:“正是家师,你怎会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骆百川负手而立,抬头挺胸,昂然道:“我与帝君是旧相识,昔年曾在帝君处见过这柄剑。没想到帝君居然收了你这样一个女弟子,还把这柄剑传给了你。看来,帝君对你着实看重啊。”
那女子皱了皱眉道:“你若与家师有旧,又怎么会这般不济,还需我相救脱身?”骆百川一顿,咽了口唾沫道:“我那是故作不敌,想引你出手,看你有没有点儿侠义之心。”
那女子看他眼神躲闪,微微冷笑,手一抬,剑柄压在骆百川的肩膀上道:“你还是说实话的好。”骆百川只觉肩头传来丝丝寒气,心想这姑娘的法力怕是比自己高了不只一星半点,还是不要出丑的好,当即展颜谄笑:“仙子慧眼识人,果然厉害,其实是我师父跟帝君交好,哈哈,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手。”
那女子将信将疑道:“尊师是谁?”骆百川道:“家师的名讳不便相告,我叫骆百川,告诉却你无妨。”
那女子道:“谁问你名字了!”收剑转身,走出数步又道:“是你师父不让说出他的名讳的吧?”
骆百川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侧首一瞥,见骆百川满脸的迷惑不解,轻轻一笑,道:“很难猜么?自然是尊师怕你这样的弟子给他丢脸喽。”言罢腾而起,身影渐远。
如水的月色撒在那女子的侧脸上,莹白如玉,又似乎笼罩着一层白纱,而那一声轻笑,更是仿佛铃音弦乐。骆百川心神俱醉,呆在当地,难以挪动半分,眼睁睁的看着她渐渐远去,口中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觉得有人正扯自己裤腿,才回过神儿来,原来是果果正抱着自己的腿乱晃。
骆百川一伸手将他抱起来。果果道:“大哥哥你怎么啦?叫你也不答应。”骆百川老脸一红道:“没什么,在想事情吧。”
果果道:”哦,那仙女姐姐怎么走啦?”骆百川一笑不答,却问道:“你叫他仙女姐姐?”
果果道:“嗯!她还说你丢脸了,你怎么……”骆百川心中尴尬,不等他说完,急忙指着黄牛旁边几个人道:“这都是你的朋友吗?”
果果究竟是出生不久,幼童心智,听他询问自己的朋友,便不再追问,指着中间那大汉道:“是啊,他就是大黑,我刚才让牛儿去找他来帮你的。”
原来适才果果见骆百川与赤火相斗,大落下风,便让黄牛回去叫帮手,自己则施展本领,悄无声息的钻到赤火脚下。万寿山五庄观的人参果遇土则入,在大地之内如鱼在水,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动反令赤火抓住机会一举取胜。
大黑见果果说到自己,走过来向骆百川拱手行礼道:“你就是牛娃说的大哥哥吧,这几天一直听他念叨你。”骆百川还礼道:“我叫骆百川,幸会。”正说着,怀里果果对大黑喊道:“我有名字啦,你得叫我果果!”大黑嘿嘿笑道:“好啦,我记住就是。”
骆百川笑道:“果果以前是叫牛娃吗?”大黑挠挠头道:“他说没有名字,又天天跟老黄混在一起,大伙儿就都叫他牛娃了。”
接着大黑又向骆百川介绍其余四人,长毛、二汪、大奔、毛桃,都是人身兽面。骆百川从这几人的面相便知他们是貂、犬、鹿和猴子成精的小妖,还未完全修成人形。大黑却不知何物成精,虽然身上妖气很重,但已经脱掉了本壳,得了人身,而且周身妖气纯净,并无杂乱的黑气。
骆百川与诸人一一打过招呼,大黑道:“我们的山洞离这儿不远,兄弟若不嫌弃,就到我们洞中过夜吧。”
骆百川见这彪形大汉为人直爽憨厚,大半夜的跑来助拳,对他颇有几分好感,便一口答应。
大黑甚喜,俯身拾起自己的大铁锤,带着几人往西走去。路上骆百川一直好奇大黑是何物成精,其他四个小妖都拿着硬木削成的长枪,只有他手中的这铁锤怕有五六百斤重,而且虽说是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但脸上还算白净,只是眼圈发黑,看来大黑这名字就是因为这黑眼圈得来的了。虽然好奇,但骆百川知道,打听别人的本相原形实乃大忌,只得忍住。
一行人穿过树林,爬过一处山脊,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到山洞前。洞口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树枝木棍编成的篱笆围出了一个院子。值夜的两个小妖看到大黑他们回来,连忙将木门打开让他们进院。
院子里生了两堆火把,晾了些生肉兽皮等物。山洞洞口不高,也无什么大门,左边竖着一块方石,歪歪扭扭的刻着六个大字:石坪山观月洞。
进到洞中,还算宽敞,中间架起一堆篝火,将整个山洞照的亮堂堂的。远处摆着一张石桌,几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作板凳,墙角边一处处的铺着些软草兽皮,便是群妖睡觉的地方。许多妖兽成精前十分怕火,而多数成精后却又对火十分稀罕,靠火取暖照明。
进了洞,大黑招呼大家来与骆百川相见,这一洞妖怪的人数不足三十,除去几个胆小怕生的,都过来与骆百川打招呼。早都听果果说过骆百川仗义相助的事,因此对他十分客气。
骆百川此时更是胆大,见了这么妖怪面孔,奇形怪状,不禁丝毫不怕,反而觉得有些亲切可爱,一一回应招呼。若是放在前世,这会儿裤子怕都已经湿了。
大黑遣散众妖,与骆百川跟果果转过一扇木板屏风,到洞最里面来,乃是一间石室,右侧是一高出地面二尺左右的石头台子,上面铺了一层兽皮,做成石榻。石榻角边铺着几层小小的兽皮,是果果睡觉的地方。
大黑指着石榻道:“兄弟,洞府简陋,你就在我这将就一晚吧。”骆百川拉着他手道:“我是修道的人,不用睡觉的。”大黑惊讶道:“你是修道之人!大有缘法,大有缘法。”言辞之间甚是钦羡。
骆百川一笑:“你修成人形,不也是大有缘法么。”
大黑挠挠头,嘿嘿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缘法修行,在林中醒来就是这般人形了。”
骆百川奇道:“醒来就是人形了?这可是十分罕见!莫不是吃了什么仙药灵芝之类的宝贝。”
大黑又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化成人形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正所谓万物有灵,三界之内,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而飞禽走兽之类的若要修行,必先得天地灵气的滋润,觉醒灵智。但在觉醒灵智之前是没有什么记忆的,即使有也极为模糊。一般的妖兽,就像果果那黄牛,即使开了灵智,也要不断的吞吐天地灵气才能修的人身兽面,更不用说修成一副完全的人类相貌。
骆百川此时已然见多识广,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像你这样的,肯定是在觉醒灵智之前吃了什么奇珍异宝,才一下子就得了人身,这可是大造化。”
大黑开心道:“是吗!只是不记吃过什么了,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骆百川哈哈大笑,道:“不过我看你说言语利索,又懂礼仪,倒像是修行过的一般,与这里的其他人大不相同。”
大黑道:“我醒后下山,在一村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村里人家众多,还有一处道观。农闲得空,曾与那里的老道士聊天解闷,也学了些文字礼仪,听了些奇闻异事。”
骆百川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吃人呢。”
大黑道:“是那老道士跟我说的,妖魔吃人是要遭天谴的,终有一天,会受雷电之刑,烈火焚身之苦。”
骆百川点点头道:“不错,吃人有犯天条,为天庭不容。只是你怎么又到这山里来了?是有人看出你身份想要捉你吗?”
大黑拿起榻边陶罐,咕嘟嘟的喝了几口水,叹道:“那倒不是,我那时一直在村里给人家做长工,挣些吃食。可那东家太抠门儿,我劳作一月,还赚不上一罐蜂蜜!日子长了,觉得还不如回山里自在,有吃有喝,全凭自己,还能去寻些蜂窝尝尝,也不用受东家那份闲气。”
骆百川笑道:“不错,在这大山里虽然条件差些,但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可比给别人打工强多了。又聚集了这么多伙伴,也算是一山大王了。”
大黑连连摆手道:“我本领低微,空有一身力气,却护不住大伙儿,不敢称大王,众人搭伴儿一起过活罢了。”
自古以来,弱小的妖兽往往依附在本领高强的大妖手下。一来托庇求存,只因他们大多本领低微,单独在深山老林中生活艰难,若是遇上高手异人还有杀身之祸。二来在大妖手下栖身,说不定被妖王赏识,还能得传些手段,学些本领。
骆百川道:“嗯,大家聚在一起,倒是有个照应。只不过你们这样无法修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说到这,顿了顿问道:“你们这些伙伴都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怎么修行吗?”
大黑道:“大家是山野出身,我到这里后才渐渐聚在一起的。都没什么福分得到高人指点。”叹了口气又道:“我虽然生来力大,也不过是野路子罢了。若真能拜得名师,学会本领,还怕什么寅将军、特处士!”
骆百川道:“这俩是什么人?欺负你们了么?”
大黑道:“寅将军他们是前些年从东边来的,听说是被一个老头带天兵端了老窝,逃到这边来的。特处士是他的结义兄弟,这二人着实有些手段,自占了西南七十里外的三河峰,不过十来年,洞府打理的好生兴旺。他也曾几次派人招我过去,只是觉得他吃人伤生不曾去罢了。”
骆百川又问道:“因为你不去他就找你们麻烦?”
大黑道:“寅将军倒也没与我们为难,只划定了界线,不许我们过界打猎采摘,不过他有个儿子,叫什么寅小虎的,实在可恶,经常带人来抢夺我们的猎物。哼,这家伙仗着他爹本领高强,向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又觉得我们驳了他爹的面子,处处找茬。”
说到这,指了指骆百川身边的果果笑道:“前些日子,他又来抢我们猎到的梅花鹿,正巧被果果拌了一跤,跌进山涧里磕去半条命,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他出来生事了。”
骆百川捏着果果的脸笑道:“他跌个半死,那个寅将军没来找你们么。”
大黑道:“那倒没有,此时他们本来就理亏,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跌进去的,只当是失足。哈哈,后来我们认识了果果才知道是他捣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