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山莲花洞内,赤火阅罢书信,怒火上冲,抬手一掌拍在面前石桌上,直打的石屑纷飞,大吼道:“这小贼欺我太甚!”
右侧桌前坐着一穿绣蟒袍的豪士,名唤山风,是赤火的结拜兄弟,这时细声细气的道:“这贼子信上写的什么?令大哥这般动怒。”
赤火手一挥,那一纸书信笔直的飞出两丈,轻飘飘的落在山风面前,只见书信上写道:宝象国护国使骆百川致书于莲花洞主赤火之前,尔生为异类,本应恪守天时,潜身山林,可叹你修为不济,法力了了,反倒勾结神祇,作乱人间,以至于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此等重罪,将你扒皮削骨、掘坟鞭尸不为过也。如今,我受宝象国国主之托,伐无道、诛妖孽。一月之后,请君沐浴净首,战场相见,定取你首级,敬谢天下!
山风读完,失笑道:“宝象国中还有这等猖狂的人物,不知是什么来头?”
赤火道:“不知哪里来的小辈儿,先在山南伤了我手下探路的小妖,又在宝象国强出头,坏我大事!”
山风皱眉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人初来乍到就敢这般挑衅,定是有所依仗。”
赤火哼了一声,道:“此人本事平平,有些阴谋诡计也不足为虑。”又抚着胸前伤口接着道:“不过他背后那女子有些有段,不能小觑了。”
山风点头道:“能伤到大哥自然不是易与之辈,你这伤可还要紧么?”
赤火道:“多亏贤弟灵药,外伤已不碍事,只是那一剑的寒气侵入经脉,尚需些时日方能化尽。”
山风闻言一惊,手中书信缓缓而落,默然不语。之前山风来莲花洞访友,正碰上赤火带伤回洞,便立即拿出听雨楼购得的灵药替他疗伤,至今足有七日。听雨楼的灵药山风是经验过的,神效无比,而与赤火相交多年,知道他体内真气属阳,更兼有流火手的绝技,与寒气相克,可即使外有治伤灵药,内有火阳真气,过了七日竟也还未将寒气化尽!便知道这次对头的法力恐怕远出自己所料,不禁心中踌躇。
赤火察言观色,道:“二弟不必多虑,那女人不过仗着手中利剑,打了我个措手不及!等到三弟到来,兄弟三人定能将她碎尸万段。”
山风不置可否,只道:“这姓骆的贼子约兄长战场相见,那女子定是与他同在宝象国军中,帮手众多,只我三人出手,恐多费手脚。”
赤火道:“我合洞精锐尽在乌鸡国城外安扎,等我再往压龙洞调出女兵,联合毕洪将军的大队人马,定能将宝象国踏为平地!”
山风缓缓的摇头道:“大军交战,毙敌一千自损八百,并非上上策。”
赤火笑道:“看来二弟胸中已有妙计了。”
山风从怀中拿出一个碧绿的小瓶,道:“大哥知我。”二人相视大笑。
赤火既与山风计较多时,自取纸笔写了一封回书,遣小妖交到乌鸡国三军主帅毕洪手中。
毕洪自派使节去宝象国送信。乌鸡国与宝象国之间有平顶山脉相隔,这平顶山方圆六百里崎岖难行,且有豺狼虎豹吞噬行人,此山往南更是一片起伏无尽的大山,唯有山北地势平坦,因此两国军民往来尽皆从山北绕道而行。
那使节受命,出了乌鸡国都,日行三百里,历时五日有余,方到宝象国益阳关。此时两国虽战火如荼,但仍礼待来使,派人迎入。齐松玄欲威震敌国,命令精锐军士,铠甲鲜明,在帅府外列队迎接。
那使节公然不惧,昂首入内,与齐松玄、寻阳子和宋忠等诸将一一礼毕,呈上赤火所回书信与乌鸡国主回的战书。
齐松玄道:“有劳先生。不知先生在我关内所见如何?”
使节正色道:“兵甲犀利,却非正义之师。”
齐松玄闻言微怒,喝道:“上承天子之志,下顺万民之心,护国安邦,岂非正义之师!”
使节昂然答道:“恃强凌弱,占人土地,为小事而兴兵,因贪欲而动武,自然非正义之师。”
齐松玄闻言默然不语,宝、乌两国虽大战四年,但交战的真正原由在宝象国内却鲜有人知。
二十年以前,平顶山中妖孽横行,人不敢进,而两国人多势众,妖魔亦不敢下山进犯。后来,有大唐高僧一行四人经过此地,自其过后,山中太平,山脚下的村民渐渐入山砍柴、垦荒。平顶山北之地平坦,本就是宝、乌两国接壤之地,两国民众入山屯垦,各不相让,以至于起了摩擦。当时的宝象国上将军元清,乃宝象国皇家宗室,素来骄横,受命屯守边关,趁争执之时,起兵占尽山脚新垦的田地,连带将乌鸡国一些旧地一起划为了军屯。乌鸡国守将带兵回夺,与元清部署狠狠地打了几仗。后来事态愈演愈烈,元清自持军力强盛,竟带人攻下了乌鸡国的边境重镇黑堡,虽然一时得胜,但也自此导致了两国的连绵战火。而宝象国对内也只宣称是乌鸡国强抢自家土地引发的国战,因此宝象国朝野内外对交战的真正原因少有知晓。
而齐松玄当时却是边关大将,知之甚详,因此受这使节言语挤兑,一时竟难以反驳。
见齐松玄不言,帐下宋忠高声道:“先生巧言令色!如今是贵国欲大动干戈,兴兵伐地,难道就师出有名吗?”
使节道:“贵国虏我将士子民,自然要破城营救。”
宋忠冷笑道:“破城!好大的口气,且看府外兵革比贵军如何!”
使节淡淡的道:“累败之军,何以言勇?”
宋忠不能答,身旁另一骁将殷如虎手握剑柄,厉声竖目道:“先生不怕死耶?”
使节沉声答道:“吾既出使敌国,本就不避斧钺,敢惧生死?”目光灼灼,竟令殷如虎一时气挫。
齐松玄见此人刚正,凛然无惧,今日一番安排尽废,若再过分相逼,反而有失国家气度,徒惹人笑,没奈何,只得作罢相送。
那使节未出府门,寻阳子飘然至其身畔,道:“望先生回国,上告贵主:勾结妖孽,天地不容,望贵主三思而行,免受天谴。”
使节低声道:“杀人夺地,恶行累累,与妖孽何异,道长世外高人,恐也难分恶人恶兽。”言罢,也不看寻阳子脸色,大踏步的去了。
使节退后,齐松玄、寻阳子等尽皆沉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宋忠领了赤火回信,径往益阳关外的高山上来。
这益阳关依山而建,乃宝象国北地门户,十来天前,元和倾全国之兵,以大将军齐松玄为帅,并宋忠等诸将尽来此地驻守,寻阳子、骆百川等人也都随行。
寻阳子师徒二人在关内施丹问药,而骆百川却喜欢清净,只在这一旁的高山上搭了个草庐,每日里与果果一起打坐练气,倒也自在。
十天来,每当与果果一起运功修炼时,只觉其周身三尺之内灵气充沛,几如实质,于是索性把他揽在怀里运功。这几天时间虽短,也觉得法力颇有进境。
待见宋忠送来信笺,拆开一看,纸上只有六个大字:决一死战,勿逃。
光阴迅速,自骆百川收到回信又过月余,才见到乌鸡国大军缓缓而来,距城十里外扎营。骆百川在这高山上观望,只见敌营中妖气弥漫,不知混杂着多少妖兵!傍晚时分,更有两朵妖轻飘飘的落了进去,当下嘱咐果果待在山上,若有声响立即钻入地下,自己则趁着天黑,敌军立足未稳,身子一晃,化作一阵清风,偷偷的潜入敌营中来。
毕洪亦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队远来下寨,内外巡营、哨卡警卫等井井有条,防备宝象国的突袭。然而此时骆百川法力已强,行动飘忽如电,在这戒备森严的军营中往来穿插,竟无一人能够知觉,待见一巡营小将独行,左右无人,闪身欺到脑后,一掌打晕,拖到僻静处剥下其甲衣,穿到自己身上,大摇大摆的往中军大帐而来。
这中军大帐妖气浓郁,远胜营中其他地方,骆百川料想赤火必在其内,小心翼翼的躲过警卫耳目,在帐外屏气凝神细听。帐内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形同虚设,将军之兵以一当十,拿下关隘不费吹灰之力。”
骆百川认得是赤火的声音,只是没有听到他前面说的内容,不知是什么形同虚设。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嗓音道:“上次毕将军所带之兵,于途中无故暴毙,这次大仙还需谨慎才是。”声音略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接着又听赤火道:“前者毕将军求胜心切,用药过多,加上士卒长途奔袭,耗尽了体力。这次只需每人半碗,轮流休整,可操必胜!”
骆百川听了,心道:“那些死人果然是这吃货捣的鬼!”回想起夜袭宝象国的那些个士兵双目赤红,猛砍猛杀的样子,不禁又在心中赞叹:“这货倒也厉害了,居然能造出兴奋剂!”心中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偷偷将这能令人无畏发狂的药毁了,以免齐松玄等招架不住。
正在想这药在何处,帐内又一人粗声道:“大军远来仓促,粮草无多,还请两位大仙尽快施为,好早奏凯歌。”说话者正是乌鸡国大将毕洪。
骆百川听了,心道:“两位大仙,看来是赤火请来的帮手了。”听帐内之人的呼吸声,共有七人,正在想其余人是谁,又听一人笑道:“将军不必心急,且整顿军马、备齐器械,三日内关隘唾手可得。”声音纤细,却不是女声。
骆百川不知此人是谁,只听毕洪哈哈笑道:“好,还烦请仙子劳神,早些准备圣水,三日后一举破关,宝象国都城便是囊中之物。”这时帐内一女子接口道:“些许小事,怎当的起将军一个请字,吩咐奴家一声就好嘛。”声音极尽柔媚,似乎有种摄魂夺魄的魔力。
骆百川耳音极灵,听到毕洪的呼吸渐渐粗重,却不再回话。这时赤火笑道:“好了小妹,你就不要再和大将军开玩笑了。”
那女子咯咯娇笑两声,走出帐来。骆百川躲在角落观察,见这女子长发细腰,身姿婀娜,但浑身妖气,显然也是妖邪之流。后面跟着一虬髯汉子,正是一个多月前带妖兵冲阵的大汉。
骆百川心道:“这圣水多半就是那什么兴奋剂了。”这么一想,便悄悄的跟在二人身后,往营西走去。
这西营中多是蒙面碧眼、妖气萦身之辈,骆百川知道这都是些莲花洞的妖兵,心下加倍提防,随着二人到这西营深处。这营中间搭着一简陋的草棚,下面摆着数口大缸,虬髯大汉命人将缸中灌满了清水。骆百川躲在二人身侧看的明白,那妖娆女子屏退旁人,从怀中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小红葫芦。骆百川心想左右无人,此时不抢更待何时!身子陡然弹出,如离弦之箭,抢到二人身后,掌风到处,早将那大汉击晕。这虬髯大汉一个月前尚能与骆百川相持一二,如今骆百川法力早非昔比,又是有心算无意,竟令其不能反抗丝毫。
就在此时,骆百川出掌之际,连营中号角忽响,一个接着一个。更有马蹄踏地,听声音乃是向中军大帐急奔。
号角忽响,身旁先锋更是突然被人打晕,那女子着实吃了一惊,急忙抬腿横扫,将骆百川逼退,也不追击,向一旁跃开,怒声喝问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
骆百川估摸着这号角声八成是自己抢人家衣服被发现了,不敢多耽,欺身直上,抢那女子手中的葫芦。
那女子见他服色乃是营中小将,但一言不发,上来就打,不愿与他正面相抗,足下一点,身子飘然后退。哪知她退的快,骆百川来的更快,眨眼便欺至身前,只斗两三招,便一把抓住她左手手腕,反手就扭,痛的那女子直喊出声来。
那女子虽然吃痛,但心下不乱,左手抓着葫芦不放,右手成爪,抓骆百川肩头。骆百川举掌撩开,翻过手来将她右腕也一并抓住。那女子大急,连连催动法力,却始终挣脱不开,心知不是骆百川敌手,便不再用力挣扎,反倒是身子一软,柔若无骨的向骆百川身上靠去,笑意盈盈的望着骆百川的眼睛,娇滴滴的道:“哎呀,你弄疼人家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