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叫之后,紫阳跌跌撞撞地进来。
她惨白着小脸,跑得气喘吁吁。
见状,谢宁站起来,追问道:“你不是和你姐姐去厨房找张嬷嬷了吗,这是怎么了?活像狼撵着你似的。”
而后,她见只有紫阳一人,便又问道:“清禾呢?”
这时,紫阳终于喘匀了气,她急切地道:“小姐,张嬷嬷快被庆儿姨娘打死了!”
只一言,却惊得裴旭也站起身来。
张嬷嬷虽然只是厨房的一个掌勺嬷嬷,可是裴旭虽然名声被传得如恶煞,实则,他对府中下人,向来赏罚分明,并未随意苛责过哪个。
自从张嬷嬷的厨艺得了谢宁的青眼之后,裴旭也爱屋及乌,对张嬷嬷也高看几分。
如今,咋听得这消息,他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见谢宁已经大跨步出去了,裴旭也赶紧追上去,和她一起往厨房去。
还未到厨房,谢宁就听见庆儿趾高气扬的声音传得老远。
“好啊,你们一个两个奴才,都想来欺负我,好歹我也是都督亲口封的姨娘,算得上这府中的主子,你们这些刁奴!”
听得此话,谢宁斜睨了一眼裴旭,说不出的风情中带着些许抱怨,好像在说,瞧你干的好事!
见状,裴旭忙拱手。
轻提裙摆,谢宁当先迈步进了厨房,就见满地狼藉,锅碗瓢盆竟都是毁了大半。
只一眼,谢宁就动了怒。
她最见不得这种没本事折腾人,就拿物件撒气的,尤其是对着厨房撒气。
与此同时,庆儿正背身而站,插着腰骂骂咧咧,乌鹭在一旁小声劝阻着,而清禾正挡在庆儿面前。
带着怒意,谢宁再往后一看,只见张嬷嬷跪在角落,脸颊高高肿起,身上有些血迹。
“庆儿姨娘好大的威风!”
听到动静,庆儿回头一看,就见谢宁和裴旭正神色不虞地看着她,她连忙福身见礼,又偷眼看向裴旭。
此刻,谢宁并未停下脚步,她先是急忙过去将张嬷嬷扶起来,又小心查看她的伤势。
细看之下,只见张嬷嬷一张脸都青紫一片,显然是被下了狠手的。
毋庸置疑,罪魁祸首定然是庆儿。
再往下看,谢宁又见张嬷嬷手臂上、腿上,也有划破的伤痕,有的伤口上还沾着碎瓷片。
越看,谢宁越是生气,护短的气性立马上来。
以往,她很少动手处置过谁,此刻却是被庆儿激怒,想将这个三番五次招惹是非的女人好好收拾一番。
于是,她柔声问张嬷嬷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厨房变成这样?”
一旁,庆儿见谢宁竟然越过自己,先问一个奴才,当即就要出口,却被清禾一把按住。
同时,张嬷嬷道:“夫人,您让重新置办一个鸳鸯锅,老奴刚做好,庆姨娘就进来了,她得知这锅子是夫人要的,当下就想夺了去。”
此言一出,任谁都听得出,庆儿是故意针对谢宁了。
张嬷嬷又道:“老奴想着,夫人吩咐在先,姨娘来得在后,便想让她略等一等,老奴再为她做一个,结果……结果姨娘就闹将起来,打了老奴不说,还掀了厨房。”
闻言,众人暗想,这庆儿还真是蛮不讲理。
听得此言,庆儿闪着委屈的眼神,看着裴旭,语气矫揉造作。
“都督,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呀,妾身好歹也代表着您的身份,可是,这群奴才,竟然就欺负到妾身头上了,那老东西分明没有说是夫人要的,只护着不让妾身拿走。”
闻言,谢宁冷笑一声。
她将张嬷嬷交给清禾,让她赶紧扶着人去医治,随后,又搬了一把椅子,往正中一坐。
一切办妥,谢宁才抚了抚衣襟,用很是和风细雨的声音道:“庆儿。”
听她如此,庆儿傲慢应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你算得什么东西,能称得上这裴府的主子,又何时能代表家主了?”
谢宁这一声,犹如惊雷,一反方才那声和气话,惊吓得满屋子奴仆跪了一地。
再看,庆儿也被她这一声雷鸣般的责问吓住了。
半晌,庆儿在她犀利的眼神中,挺了挺胸脯,口气强硬。
“夫人,妾身虽然不是正室,可也是都督的女人,怎么算不上这府中的主子了?”
而后,她眼珠一转,好似抓住谢宁什么把柄一般,反污蔑道:“难不成,奴才敢如此欺辱我,都是夫人你的主意?”
“来啊,将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给夫人我拿下!”
听得主母命令,一众下人又见家主默不作声地坐着,只顾品茶,有两个心思活络的,便立马上前,将庆儿反剪了双臂,押得跪倒在谢宁面前。
如此阵势,庆儿早已经喊开。
“干什么,你们这些狗奴才,别碰我!”
而后,她又对着裴旭哭诉:“都督您看,当着您的面,她就敢如此,可见平日里,妾身的日子有多艰难。”
反观裴旭,他此刻一副装聋作哑的姿态,根本不搭理庆儿。
把玩着手中茶盏,裴旭低着头抿唇偷笑,他很期待谢宁接下来的表现。
好像知晓他打的算盘一般,谢宁剜了一眼裴旭,才看向乌鹭。
“乌鹭,你说说,庆儿姨娘平日所有用度可有克扣?又有过下人无端欺压她的事情?”
听得谢宁问自己,乌鹭苍白了脸色,她跪在地上,沉默半晌,才咬咬牙,开口。
“夫人,您平日如何,自己心中应该清楚,又何必问奴婢,难道,想让奴婢昧着良心替您遮掩吗?”
此言一出,有几个下人就抽了一口气。
连裴旭,也意外地看向乌鹭。
那婢女,可是他指派给庆儿的,也是他的人,想不到短短时间,她竟能抛开自己,向着庆儿说话了。
紧接着,裴旭又看向仰着脸,得意又愤恨的庆儿,眼神探究。
此刻,若非不合时宜,裴旭真想赞一声“好”,他不曾料到,庆儿原来还有这等收服人的好手段。
实则,不是庆儿如何会收拢人心,也不是乌鹭有胆子敢背弃都督,只是她自作聪明,自以为对府中形式看得透彻,所以才向着庆儿。
乌鹭的话,引得谢宁也好奇地打量了她半晌。
接着,谢宁将管家喊来,又将内院管事嬷嬷喊来,她让几大管事,当面分说。
不过片刻,管事们就捧着账册、领用物品的登记册,将庆儿所有花用头头是道、一清二楚地念出来。
这一念,却让满座皆惊。
自打成婚以来,谢宁其实是没有管过裴府任何事的,她确实只担了个虚名,她自己也乐得自在。
却不想,她再如何外行,也从庆儿这巨大的开销中听出了不对劲来。
她一个人一月时间,就将裴旭几乎一年的俸禄花费了,如此手笔,哪里是一个姨娘,简直比她这个夫人,甚至比裴旭还大拿嘛。
因此,谢宁取笑似地看向裴旭,道:“裴大都督,你养的姨娘,还真是尊贵,比宫中娘娘还摆谱呢!”
旋即,她揶揄道:“你这哪里是养姨娘,分明是孝敬了一个妈嘛。”
与此同时,裴旭也早在管事念出账册时,就惊讶极了。
以往几个月倒还好,从上个月开始,庆儿的花费,还真是府中头一份。
听得谢宁奚落,裴旭连忙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语气似喏喏道:“夫人冤枉!”
这倒也是,裴旭管理府中大小事宜,已经有了惯例,向来是三月一汇报总结,之前后院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自从成婚后,有了女主人,后院的花用也并没有多少变动。
一直以来,谢宁都是花自己的银子,成婚后也是如此,她从来没想过,还可以伸手朝裴旭要钱的,主要是,她完全没这个意识。
可庆儿自打成为姨娘,又被裴旭多关心了几句,她就飘飘然了,开始大肆摆谱。
管事们一对账,庆儿的日子如何,自不必说,如此一来,乌鹭就倒霉了。
今日,谢宁是打算在府中立威的,她不想以后天天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更不愿意哪天被人算计了。
于是,她看向乌鹭,漠然道:“都督让你去侍候庆儿,却不是让你们狼狈为奸,随意构陷的!”
旋即,她高声喝道:“这样颠倒是非,敢污蔑主子的奴才,我们裴府不敢再用,管家将她杖责四十,再远远发卖了。”
此话一出,乌鹭就瘫倒在地,她想开口求饶,可是早已被堵了嘴拖出去。
其他人见谢宁对乌鹭的处置结果,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们没想到,从来和善不管事的妇人,原来却是个厉害角色。
莫说四十大板下去,一个弱女子还有没有命,即便侥幸活下来,也肯定是要被卖到那等污秽地方的。
裴都督不要的奴才,哪个人家还敢再买下?
见人已经被拖出去,谢宁又看向庆儿。
此时的庆儿,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哪里还有刚才的得意样子?
看着她的模样,谢宁开口道:“庆儿身为姨娘,却尊卑不分,越过府中正经主子,又随意刁难下人,实在可恶。”
说着,她故意顿了顿,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等待中,才慢悠悠开口。
“即日起,撤去庆儿的姨娘身份,罚为粗使丫鬟,并签下卖身契,何时将越规制花用的银子偿还了,何时再说赎身之事。”
这般惩罚,虽然看似轻,实则,彻底将庆儿依赖的身份撤销,以后,她就成了府中最低贱的奴才。
闻言,庆儿连连叫屈:“都督,妾身冤枉,夫人如此处置,有失公允!”
见裴旭不动,她又对着谢宁叫骂:“好啊,谢宁,你不要以为和那老婆子串通好了,就想故意整我,我不服,有本事,你将我打死!休想我在你面前为奴为婢!”
闻言,谢宁挑眉看了她一眼,笑了。
“好,果然有骨气!”
说着,谢宁看向一边,沉声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