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璟彤一口气讲完了她看到的画面和海豨想告诉她的种种过往。她不敢直视眼前的少年,她知道他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做每一件事情都会力求完美,读书、练剑样样必须要争第一。璟彤真不知道,这些往事会给朗润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她自小就是个心大的人,从来不会有太多想法,海豨既然想让她告诉朗润,她自然就会全讲了。但这会儿她又有些后悔了。
璟彤偷眼看着朗润,见他将头已经转向窗外,愣愣的看着屋外树梢上挂着的那轮月华。他的侧脸像极了那吴越国的公主,白皙的皮肤此时又被月光镀上了一片光晕。
璟彤想着眼前人,那没有母亲疼爱过的童年该是如何过来的呢?她自小被父母和哥哥们宠爱着,尤其母亲最是她的依靠。每晚母亲都会来到她的房间,问她今天是不是很快乐很幸福。不管在她又闯了什么祸,或是受了什么伤,母亲都是会第一个来安慰她、开解她。从小他看着父亲和母亲那么相爱,便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该是这个样子。但眼前人的父亲似是恨极了他的母亲,让她离开家,离开她最爱的丈夫和孩子们作为惩罚。那在襁褓里便失去了母爱的人,该有多痛苦。她似是也能感同身受了。
璟彤不受控制的伸出来了一根手指,碰了碰朗润的手,想是叫他回过神来和她说说话,别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朗润感到了手指的触碰,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在了手里。回过头看向璟彤,眼里一滴泪也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恰巧落在了他握着的那根手指上。
璟彤眼前突然又出现了那片海,海边只有一个穿着蓝色外袍的小男孩,一个人在沙滩上舞剑,满脸的肃穆和冰冷,绝不该是这个年纪才有的表情。突然那个男孩停下了步伐,冲向大海,大声的喊着:“娘亲!快回来吧,朗润想你了!不要丢下我!” 又忽的跪在水中,抱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璟彤马上抽出了手指,不敢再看下去。她的结印通灵术似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力越来越强。这次受伤后,灵力虽然受损了,但这通灵术似乎又有增加。只靠皮肤的触碰,又以朗润的一滴眼泪结印便看到了此时朗润脑海中的画面。璟彤感到很羞愧了,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光彩,像是玷污了这少年思念母亲的心。
朗润对她突然抽出手指的动作也是一惊。脸上似是升起一丝红晕。“抱歉!”他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不不,是我不好!”璟彤想解释一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屋内又是一片沉默。
“你睡醒了怎么不来唤我!害我还一直担心呢。”红衣少年提着一个食盒笑着走了进来,顿时打破了屋内的沉寂。“朗温哥哥说你们都没吃东西,让我送过来。”看着两人面色不对,梅小九便又开始打趣他们。“你这是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闹起床气吗?怎么醒了也这么不高兴?这两天可把我们吓坏了,这竹海的小公子要是死在这方丈岛,还牵扯上梅林的九公子,怕不是你那父亲、哥哥们要挑起一次神魔大战了吧!哈哈。”
听着小九竭力的逗他们说话,璟彤也很快回过神来了。
“哼!就知道你没好心眼,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小公子还天天找机会捉弄我!你这是居心何在?”璟彤一脸不屑的回复道。
梅小九却道:“那男女有何区别?只有那古板的天一才会设立这样迂腐的规矩。再者说,我们梅林除了三位母亲,连个侍女都没有,全是男的,我自小也没接触过什么仙子,自然觉得都是一样的人啦。”
“那至少你该对我时常谦让才是呀!你难道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心我会记仇的!”
“我们怎会不知,既然近之责不逊,远之则怨。所以还是和你做好兄弟为妙。是不是润兄?”
朗润也被他俩的话拉回了现世,正色道:“善人者不善人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
开始二人先是一愣,旋即便迎来了梅小九放肆的大笑和璟彤面红耳赤的挥拳打过。这一向正经的人虽只是平平淡淡的引了《道德经》中的一句接话,但各中意味只有三好朋友才体会到。
笑过一阵,小九从食盒中端出了各样小菜、点心和清粥放在桌上。三人虽都有各有心事未曾放下,但这肚子却均是空空了,尝起这清粥也便如琼浆般甘甜。
璟彤忽然想到这几日没有听到梅小九提过他那个朋友,便随口问了一句:“小九,你的那个什么神通广大、盖世英雄的朋友,何时让我们见见?”
梅小九顿了一下说:“哦,他呀!嗯嗯,有缘自会相见。你还是赶快好起来,那天还以为你又被夺了灵识或是直接去往生了呢!看着你也不高呀,怎么竟有那么重,快少吃两口,下次晕倒我可不背你了!腰都快断了。”
见他岔开话题,璟彤便不再多问:“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重!是你送我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相信呢,怕是你把我拖在地上拉回来的吧?!”
“我哪有那么狠心!不过还是宣兄出的力多一点罢了。”小九偷眼看着朗润,见这人并不辩解也不拆穿他,就继续说道:“就这位宣兄,你真该好好谢谢他!在海边给你输了半天灵力,见你一点醒得意思都没有,一下子就急了。抱着你往山上冲,吼我去找朗温哥哥给你看病。还第一次见他那么凶我,又不是我害你晕倒。都怪你自己,和那神兽结印通灵!就你自己那点灵力,你是疯了吧!你这个地仙还不如我们这些修仙的世家子弟呢!就会逞强。”
梅小九一顿连珠炮似的训斥,让璟彤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话里话外无非是告诉她朗润有多紧张,她有多莽撞。“你是嫉妒我能和神兽通灵吧?这个不需要修炼,这是我自小就有的本事。还看不起地仙吗?无需后天修炼,天生结丹,厉害吧!告诉你我也能看到你这样的人所思所想呢!只要你敢用自己的血、泪和我结印。想不想试试!”璟彤这么说也是想告诉朗润刚才她看到了他的回忆,让他不要介怀。“而且我也没听你帮了什么忙呀!还在这说我坏话!”
“我是看着宣兄感同身受呀!你说是不是?”小九又逗着朗润说话。
“也还好吧!当时形势紧张,也没在意这个。”朗润一直低着头数着碗里的米粒,被小九问到才抬头看看两人,却带着满脸的不自然。
“你看你,吓得人家都不敢说实话了。求求你,想做什么事,请量力而行好不好!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俩都说不清了。”小九又是一顿没好没歹的教训,最后还不忘用筷子敲了敲璟彤的脑袋。璟彤又急又气,又想还手打他,被朗润拦下了胳膊淡淡的说:“先吃饭!”
“好!听你的先吃饭,吃过饭我们一起和他打过好不好?”璟彤这会儿又拉了一个靠山。见朗润点了点头才满意的朝那个正在嬉笑的人挑衅的瞥了一眼。
一顿简便的晚餐三个人吃了很久,像是都有很多想说没说出口的话,和想问没问出口的问题。但最终三人还是达成了一个一致的意见,明天在岛上再休憩一日,便一起随梅小九回梅林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