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是日中，集市里的一个角落里拥满了人，那些人手里攥着鸡蛋要么就是些碎石子，好不留情地往畏缩在一隅的乞丐身上砸去。

    清池这时正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在菜摊上挑着红薯，转头正看到这一幕。她心下有些酸，天生的软性子使然，她有些心疼那衣衫褴褛的乞丐。于是乎她走近那角落想看看这究是发生了什么？

    如今正值寒冬，而眼前的乞儿身上却只穿了薄薄的一层单衣，不仅破烂不堪还沾满了残雪，草鞋之下的双脚被冻的青紫。他低着头，长长的黑发胡乱的垂下遮住了他将近一半的脸。那是一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瘦削且轮廓分明。他的嘴没有任何弧度的紧闭着，就好像他自己，紧闭在街头的一角。风吹动他的发丝，露出了另一半脸。清池倒吸了一口气，那是像蜈蚣一样恶心的伤疤，匍匐在他的脸上，根植进去，不仅这样，红色的斑几乎占据了他的另一半脸，大的小的，密密麻麻，着实可怕。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太亮了，薄凉且锋利。明明是个乞儿，目光中却有一丝傲气？犀利的眸子发狠时像极了……狼。

    只须臾风便停了，他的五官又被遮在了长发之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骂骂咧咧的向他身上砸着什么，有小孩子还走上前去踢他的肩膀，他竟丝毫都不反抗。清池只当自己刚刚看错了，一个这般胆小可怜的乞丐怎会有那样犀利的目光呢？当这山石村有名的母夜叉张大娘一边骂着“臭乞丐”一边往他身上他扔烂菜叶时清池蹲在他身前护住了他：“张大娘！这小乞丐做了什么要你这般羞辱他？”那乞儿轻轻向清池的方向抬了些头，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做了什么？呵！这个挨千刀的臭哑巴抢了我孙儿的包子，幸好我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欺负我孙儿！我这是便宜他了，外村来的瘟神，还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瘟疫，别染我一身病才好。偏偏来我们村当乞丐，我看啊，他天生就是乞丐命，这辈子都是乞丐！呸！”

    清池回头看了看那可怜的小哑巴，突然想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两个麻花辫，一身绿花衣，嘴角弯弯，笑脸盈盈，每天都跟在清池身后，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麻雀，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清良要跟在姐姐后面看有没有坏人，清良要一辈子跟着姐姐，一辈子保护姐姐，清良长大了要带姐姐去京城吃最好吃的烧鸭嘻嘻…”但是那一天后却再也没能见她……她的妹妹,那个天真烂漫的小麻雀此时此刻会不会也在漫天大雪之际躲在墙角一隅瑟瑟发抖任人欺凌呢？那种难受的滋味又漫上了胸口，便又对小哑巴多了一份怜悯。她知道张大娘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又欺负这小乞丐说不出话有理莫辩，便在钱袋里拿出了几个碎银子塞给那母夜叉，转身扶起那小哑巴，他听到清池淡淡的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张大娘还在骂骂咧咧，她牵着他，他被冻僵的手慢慢被温暖包裹，他抬头看到她坚定地眼神和半边清冷的侧脸，他们在寒风中往回走，身后还有人在小声嘀咕；“真不检点，就这么随便拉了个男人回家，怪不得家破人亡，真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孩子们，以后离他们远一点！这是灾星！”“真是不要脸……”

    清池知道，这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好人，也没有那么多智者，这世间最多的便是滚滚流言。人言可畏，猛如虎可噬心，人心在这污浊世间蒙尘容易清净难，所以她选择转过身，不闻不晓，藏于于山野烂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