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车内气氛极为尴尬。苏墨存紧紧地抱住季哲安,把他按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怕他一松手小孩儿就滚了下去。而已经清醒过来的季哲安努力推搡着苏墨存的胸膛,小脸憋得通红。
前世他戍守边疆,那地方男多女少的,他见多了士卒之间结为契兄弟的。而他本人其实也是心喜男子的,尤其是在战场呆了十数年之后,他对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更是提不起兴趣。
前世要不是顾及皇家威严,并且他一直没遇到让他心动的人,他早就有伴儿了,可结果就是他直到死那小兄弟都还没开过荤。
此刻被苏墨存抱在怀里,季哲安触摸到他被衣衫遮盖住的结实肉体,不由得呼吸一滞,接下来就手忙脚乱地推他,然而力量有限,他有就在苏墨存怀里张牙舞爪。
“怎么,嫌弃师尊了?”苏墨存调侃道,没注意怀里小孩一张冰山脸都快绷不住了。
就在这时,马车外邵竞生的声音恭恭敬敬地传了过来:“大人,马车似乎撞到了一个乞儿。”
“乞儿?”苏墨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官道上撞到一个小乞丐,说是巧合也可以,但总让人怀疑别有用心。
“师……我们下去看看吧。”前世见多了因为战争而失去父母的孤儿,季哲安对小孩特别容易心软,这也是他对小虎特别忍让的原因,虽然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小娃子。
苏墨存不忍心拂了自己这新收的徒弟的兴致,又见他双颊通红,两眼湿润,还以为他在车里热着了,想了想便把小孩儿亲手抱了下去。
下车时,季哲安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两下,他长这么大,除了还是婴儿时被林子晴这样搂抱过,还从没有感受过别人的怀抱。
他这师尊的怀抱很温暖,也很有力,和林子晴柔软慈爱的怀抱截然不同。季哲安几乎有些贪恋这个怀抱的温度了,可是他知道这样不好,一到了车外,就叫嚷着让苏墨存把自己放下来。
车轱辘前躺着一个瘦骨嶙丁的小孩,看样子也不过八九岁,初春的时节,小孩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不,那完全不能称为衣裳,那就是几缕破布条。小孩冻得面色发青,嘴唇煞白,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看样子似乎昏了过去。
只望了一眼,季哲安的心就疼了起来,他小跑到小孩旁边,胖乎乎的小手覆在小孩如柴般的手上,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比他想的还要冷冰。
“师……”还是叫不出口,“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季哲安凭着以往行军的经验看出小孩这些时日都挨饿受冻的,身子骨就差了,结果被马车这么一吓,一个劲儿没缓过来,这才昏了过去。
可是小孩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季哲安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到底对不对,他只好仰仗师尊大人了。
见乖徒呼唤,苏墨存翩然上前,捏了把乖徒绷着却透着担忧的小脸,一道灵力打入小乞丐体内细细探查。
突然,苏墨存轻声“咦”了一下,直接上手搭在了小乞丐的手腕上,又翻了翻他的眼睑,摸了摸他的脊背,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到底怎么样啊?”季哲安不耐烦地一把拽下苏墨存到处乱摸的手,早知道还不如赶紧进城找个大夫呢。
苏墨存也没介意徒弟的越礼之举,只是低声解释道:“他不过是气血两亏之症,好好养养就可以了。我之前看他的年纪也不过八九岁,变成乞儿也是近两个月的事,才打算看看他的根骨,想着能不能与你做个伴儿。”
没想到师尊处处替自己打算,,季哲安小脸一红,本来对这人假模假样的厌恶就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消磨去不少,之前又摸到他的胸膛,现在更是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体贴,不说是恶感全消吧,心里也有些绮念细滋暗长了。
他微红着一张冷面,深吸一口气,拽了拽苏墨存的衣袖:“师尊,我们把他带上车吧。”
他们现在是师徒,季哲安这样告诉自己。且不说分桃断袖一事是多么为世人所不齿,师徒这种事说出来也是会遭千万人唾骂的。
于是这又回到了季哲安对修真界的不了解上了,日后他才知道,因为修真无岁月,大家早就看淡了性别,虽然道侣依旧以男女居多,但男男、女女也并非没有。
听到季哲安喊自己师尊,苏墨存着实一愣,旋即他哑然失笑,捏了一把乖徒的脸颊:“有用的时候就喊师尊,嗯?”
那一声“嗯”听得季哲安心弦乱颤,慌忙忙让季哲安把人抱了上去,自己才跟着短胳膊短腿儿地爬了上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车里暖和的缘故,季哲安刚爬上去,就听到一声轻哼,小乞丐醒了!
小乞儿嗯哼一声,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发现自己躺在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他畏缩地蜷缩成一团,瘦弱不堪的双臂紧紧地环着自己的身子,不住地打着颤。不过身下毛毯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软乎乎暖融融的,他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毛毯,本来瞪得滚圆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季哲安瘫着的小脸不由得露出一丝柔软,明明面前是个比自己大的男孩,他的表情却好像一个长辈面对自己疼宠的后辈。
他伸手捏了捏小乞儿略带僵硬的面颊,尽量放柔声音:,却不知道他的声音本来就柔柔嫩嫩的,虽然带着一丝冷冰却只让人觉得小孩儿羞涩无比。
“你叫什么名字?”
陈越,也就是那个小乞丐,抬起头,看着那个被一个温柔少年抱在怀里的小男孩,虽然穿着朴素,但是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虽然小脸板着,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掐掐他的小脸,手感一定很好。
“陈越,我叫陈越。”他喃喃出声,随即窘迫地缩回了他想碰触小孩儿的手,他的手太脏了,指甲缝里都是黑黑的泥,会把这个小金童给弄脏了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墨存代替季哲安开口,他的面容很有欺骗性,温润的眉眼,含笑的双唇,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而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安抚之意,陈越僵硬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来,只见他松开了环臂的双手,靠着椅背坐了起来。
“我,我阿姐两个月前投河自杀了,亲戚欺负我家没有人,就霸占了我家的房子,把我赶出门。我想给姐姐报仇,想去清河镇参加凌空门的选拔。”说道阿姐时,陈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而说到亲戚时,那种憎恨更是让季哲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清河镇的选拔已经结束了。”季哲安叹了口气,“你姐姐是为什么自杀?”
这个乞儿的心已经被仇恨掩盖了,他不可能修道。苏墨存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姐姐她失贞了。”陈越咬了咬唇,很不情愿地说出这么一句,就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失贞?季哲安完全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想来这孩子心里也是很痛苦的。季哲安不再说话,只是往苏墨存的怀里缩了缩,他觉得有些冷。
失贞事大,大的让一个如花年纪的少女都失去了生命。他突然为这个时代的残酷感到悲哀。
前世,那些女人只能沦为男人的附属,她们没有自尊,没有权利,只能卑微地存活着。那时的他是看不上女人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喜欢女人,更是因为她们的软弱无能。可是短短五年,他的观念就被林子晴改变了。女人是伟大的,她们可以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片天,可是这个时代却如此狠心,这种冷漠让他心寒。
这背后一定还有很多秘密。苏墨存没有季哲安那么多的愁思,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腌臜。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和我们一起进城吗?”他轻声问道。
“你们,你们是神仙吗?”陈越满含期待地看着两人。即使错过了测试,他不是还是遇上了吗?老天待他不薄!
“你没有灵根。”苏墨存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了一个让他绝望的事实。
陈越一下子瘫软了身子,“没有灵根吗?”希望本就如镜花水月,可他只能靠这微弱的奢望支撑下去。如今梦被打碎,他一下子失去了动力。
季哲安看得心里纠痛,他轻轻地拽了拽苏墨存的衣袖:“师尊,我们帮帮他吧?”
“怎么?”苏墨存揪了揪他的小脸,“你想怎么帮?”他这徒弟怎么心这么软?明明板起脸来还是很有气势的,看着就挺不近人情的。
“我想,找出幕后主指。”季哲安扭头躲开他的魔爪,皱了皱眉,动手动脚的师尊好讨厌,虽然他只是个小孩子!
听到季哲安的话,陈越的双眼一下又迸发出神采,神仙,神仙愿意帮他吗?
“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想到之前探查陈越身体的情况,苏墨存皱了皱眉,这背后很可能藏着一个修为颇高的修真者。“我们可以先回凌空门,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一下,让师门派人来处理。”
苏墨存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季哲安的头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徒儿会不会觉得师尊太懦弱呢?
然而没想到的是,季哲安竟然很担忧地问道:“师尊是怕自己没有恢复护不住我们吗?”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苏墨存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将季哲安搂得更紧了些。
“你可愿跟我们一同回去?半年,我保证三月后一定为你姐姐讨回公道。”他的声音很有说服力,陈越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这个比他大的哥哥温和表面之下的强大,相信他,这是他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