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从荀况开始,传世近五百年,是真正地颍川大族,子弟多有傲气,即便如荀彧这般君子也摆脱不了士大夫传袭的观念。不知为何,郭奕很不喜欢和荀恽接触,或许眼缘不好,也或许是受不了这位世家大公子眼高于顶的姿态。
回家一路上父子俩沉默不语,倒不是郭嘉不想说话,实在是酒喝多了得靠着马车睡一会儿。郭奕没有打搅老爹休息,只是始终想不明白,郭嘉带着他去荀彧府上做什么,难道真的就单纯地下一盘棋?不,无论是便宜老爹还是荀文若,都不是单纯地人!
连续十几日的绵绵春雨之后,曹操定下出征日期于四月初五,正好曹延的预产期也提前几天,若她成功诞下孩子,郭嘉也走得安心。若搁在另一个世界,即便曹延生下一个男孩,将来也不过争争家产,郭奕也不在意那点东西。但当今这个世道不一样,他郭奕不主动去挣,将来或许会丢了性命!
野史记载曹延嫁给郭嘉之后,不仅专宠而且善妒,连董氏也是被她陷害致死的!正史不一定全对,野史也不一定皆不可信,大半年接触下来,郭奕也算对曹延有了点了解。心狠手辣谈不上,但这娘们绝对不是善茬,而且攻于心计,否则也不会把其他几房伺妾玩弄于鼓掌,连谁想让郭嘉晚上去她那里过夜,都得求曹延答应。
三月二十九夜里,曹延终于要生了,曹操找来城里最好的稳婆和大夫,连曹家几兄弟都在房门外徘徊。郭奕没有装腔作势地去曹延院子里呆着,虽然曹丕和曹冲两兄弟和他关系都不错,但见面不一定得在今晚,因为,郭奕又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郭奕提前熟悉了无数遍行程,从他的院子到曹延的房间只隔着一座小院,除了厨房便只住着两个厨娘四个婢女。今夜厨房里一直守着人,这条路上人来人往的灯火也一直亮着,但只要郭奕小心些,还是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曹延房间。曹延生产在即,事到临头郭奕还在纠结要不要动手,毕竟这么多年第一册谋划杀人,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
从昨天下午起,郭奕便开始装病,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屋里,除了送饭的厨娘外鲜有人打扰。郭奕不懂药理,自然没办法在药物上做手脚,但让一个新生儿悄无声息地失去生命,他还是很有办法的。但问题在于冤有头债有主,他的报复对象应该是曹延,拿一个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根据厨娘的不准确科普,女子生产之后都会很疲惫,几乎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得知孩子健康之后便安然睡去。也就是说,只要听到婴儿哭声,郭奕便可以动身,等他偷偷摸摸潜伏到曹延房间,那屋里的人应该刚刚离去,虚弱的曹延应该已经沉沉睡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远处还是吵闹声不断,却听不到婴儿的哭声,郭奕在房间踱步许久,早已沉不住气!穿上一身束身衣,郭奕打开窗户准备翻出去看看究竟,却在此时,敲门声响起!郭奕未敢迟疑,赶紧脱下外衣钻进被窝。
又一阵敲门声过后,郭奕才有气无力地应声:“谁?”
“少爷,奴婢是小姝,您可睡下了?”
“哦,睡下了!此时你不守在姨娘身边,来我这儿作甚?”
“禀少爷,夫人生产,奴婢笨手笨脚帮不上忙,夫人担心少爷身体,吩咐奴婢过来照顾少爷!”
“那你进来吧”郭奕赶紧手捡好束身衣,心中却万分诧异,这娘们怎么还派个丫头来监视我,难不成他怀疑我?不好,聪明过头啦!郭奕忽然反应过来,这半年来他练习功法,身体已经很好,再也未生过病,偏偏在她临产时生病,确实太蹊跷,肯定被怀疑动机不纯!
其实曹延并未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这两日府里的仆从婢女都围在她院子,郭奕这边少了人照顾,所以吩咐小姝关心他的起居。至于小姝为何此时来她屋子,全是因为她在曹延那边无所事事帮不上忙,而且听到曹延的叫声心里害怕,想找个人聊天。
郭奕若知道小姝来此的真实原因,肯定得气得半死,他筹谋已久好容易下定决心,却被敲门声打断!
“少爷可感觉好些了?”小姝点燃房间两盏蜡烛,跪坐在床边,提郭奕整理衣裳。
“下午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没有力气。”看着温婉可人的小萝莉,郭奕真恨不得在他脸上捏两下,只是他这个年龄段实在不能做这种事儿。“下午未曾好好吃饭,这会儿忽然饿了,小姝快去厨房为我备点吃食?”
“诺!”小姝整理好衣裳,恭敬地转身出门。
区区一个小丫头,郭奕可不会被他拖住节奏,等脚步声远去,他赶紧坐起身换衣服。然而衣服还脱下,又有脚步声传来,郭奕赶紧换回衣服钻进被窝,门缓缓推开,小姝端着餐盘走进来。
“少爷,奴婢服侍您用饭。”小姝将餐盘放在案几上,走过来搀扶郭奕起床。
“这么快就做好了?”
“回禀少爷,锅里一直熬着粥,奴婢知道您喜欢吃小菜,给你准备了一份小菜,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哦,好!”郭奕忍住骂娘的冲动,这个贴心的小丫头,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对了,小姝,姨娘那边是何情况?”
“夫人难产,稳婆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着实让人担心!”提起曹延,小丫头眉头也挂上一丝担忧,却无可奈何。只以为郭奕挂念曹延,她宽慰道:“少爷勿忧,夫人吉人天相,必定母子平安,不会有事!”
“哦!”郭奕吃了两口稀粥,味道确实不咋地,遂吩咐道:“小姝,我想吃肉,喝鸡汤,你若不嫌劳苦,给我炖一锅肉。”
“少爷”小姝低头瘪着嘴,无奈道:“奴婢不会炖肉啊,况且大夫交代,生病不可进荤腥。”
我靠,竟然使不动你了!郭奕眉头微皱,倘若再不想办法出去,等曹延生下孩子,一切都晚了!别的不说,只要曹延生下男婴,郭嘉对待她的态度也会改变,那时郭奕要再对曹延做什么,他爹郭嘉也不会同意,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小姝自然不知道郭奕的心思,只以为他馋嘴,怯怯地说:“少爷安心休养,待身体康复,自然少不了美味佳肴。”
“小姝,你去姨娘那院里看看,一旦有消息回来立即告诉我!”郭奕决计不再等待,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它若不除了曹延,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见小姝在一旁彳亍,郭奕沉声道:“我这里不需要照顾,你还不快去!”
“诺。”小姝应声而起,向郭奕欠身一礼,端着餐盘推出房间。
郭嘉在院内来回踱步,哪有往日那般轻松洒脱,曹家几兄弟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房间内曹延的叫嚷声此起彼伏,她正承受着此生最大的痛苦,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这种痛苦还未结束。小院里灯火通明,哪怕朵遮蔽了月光,却依然不觉得昏暗。
“郭祭酒,你切莫担忧,我们带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和稳婆,姐姐定会顺利生产。”想起甄宓生孩子那天,曹丕也同样记得坐立不安,好在甄宓生产很顺利,没煎熬他太久。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曹丕心中也开始担忧,却只能祈祷:“苍天保佑!”
没过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霄,郭嘉和曹家兄弟立即冲到门口,等待稳婆出来!
郭奕刚换好衣服,立即翻墙而出,这个时候应该所有人都去了曹延的小院,没人会在意他的行踪。轻松翻过两道院墙,郭奕缓缓推开后窗,翻身窜入曹延的屋子,却没有再听到婴儿哭泣声,反而见婢女都跪在一旁低声哭泣。
什么情况?
“我的儿子!呜呜”看着稳婆怀里抱着的婴儿,眼睛还未挣开却已经没了气息,曹延哭得声嘶力竭,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未想到孩儿竟然胎死腹中!
“夫人!事已至此,你当安心静养,你还年轻,来日方长,莫要太过自责!”虽然汉朝生育本就意外频发,但很多人还是认为难产不祥,郭嘉虽清逸洒脱,心里却也有这份观念。曹延即便有大小姐脾气,但俩人相处两年来也算得上情投意合,如今见她这幅模样,郭嘉哪还忍心责问,继续安慰道:“生死自有命数,既然我们可怜的孩子无缘叫你一声娘亲,夫人也就莫要太过强求”
原来是婴儿在母体内窒息而死,郭奕轻叹一声,顾不得替对方惋惜,借着昏暗的灯火离开房间返回他的卧房。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郭奕才反应过来,这是好事情!虽然死的不是曹延,但她没了儿子,日后也没理由对自己下毒手,至于还没睁开眼睛便死去的男婴,确实令人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没过多久小姝梨花带雨来到他房间,等她断断续续说完,郭奕也象征性挤出几滴眼泪
第二日正午,曹延午睡期间,郭嘉带着郭奕去了荀彧府上,这次还带着衣服,显然是常住。
看着马车上的细软衣服,郭奕十分不解,既然曹延都没了念想,为何还让他离开郭家?难不成曹延会在他身上撒气!“爹爹,为何带孩儿去荀伯父家?”
“爹爹出征在即,你姨娘又身体不便,家里无人照料你,故请荀伯父照顾你几个月,等爹爹从幽州回来,再接你回家。”郭嘉脸上挂着笑容,但眼里神色哀伤落寞,显然短时间内无法走出丧子之痛。“去了荀伯父家,要听从荀伯父和荀大哥的教导,不可恣意妄为!”
“孩儿谨记!”见鬼才老爹这幅模样,原本他身体就不好,又经此遭遇,接下来连日奔波,郭奕真担心他这一去便是永别。“爹爹随军在外,千万保重身体,孩儿在家日夜期盼,等待爹爹归来!”
来到荀府,荀恽出门迎候,想必荀彧还在忙着公务,他这个尚书台府令实在是忙碌的很,一想到以后要跟荀恽朝夕相处,郭奕便不太自在。荀恽倒是没在意郭奕如何想,对他而言家里多个人算不上大事儿,亦不知他眼高于顶的姿态令郭奕十分厌烦。
得知郭嘉带着儿子来府上,荀彧赶紧放下公务道正厅接待,宾主落座,郭奕向荀彧叩首道:“郭奕叨扰荀伯父,在此先行道谢!”
“贤侄快快请起,乃父与我相交莫逆,何谈打扰?”荀彧招招手,一旁侍立的荀俣、荀顗扶起他,才继续道:“贤侄聪慧好学,正好在我府上督导我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否则他们哪里知道天高地厚?且当年女荀先夫新丧,六叔与奉孝定下婚约,如今自当让贤侄见见女荀,若奉孝还同意这门婚事,便让女荀照顾贤侄如何?”
荀爽不是在中平元年就死了么,怎么还定下来婚约,难道历史记录有错?但这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然被定了娃娃亲,而且还是二婚!按时间推算的话的话,荀家才女荀采最起码十六七岁,年龄差不多是他二倍,再看老爹的神色竟然很满意,简直是坑儿子啊!
郭奕虽然腹诽,脸上却挂着笑容,他心里也明白,荀氏乃颍川大族,与郭家这样的小家族不可同日而语。一旦与荀氏联姻,郭奕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莫说郭家得罪过的人,即便是曹延对他不满,也不能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荀采和荀彧是堂兄妹,一旦郭奕娶了荀采,不是成了荀恽、荀俣兄弟的长辈?想想还挺激动,只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金砖未婚妻未必愿意嫁给他,郭奕也不一定乐意娶她!
“文若兄所言极是,犬子能娶到女荀,郭某自然十分愿意!”郭嘉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待收敛笑容才说道:“只是犬子年不过九岁,谈婚论嫁尚早,且女荀亡夫新丧,此时谈嫁娶确实不合适,不若过两三年再完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