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四也是头一回坐汽车，她估摸着这铁皮罐子应该是加持了什么阵法，才能装着这许多人往前跑。

    王老太太坐的大巴还有人收钱，婉四几百年没花过钱，哪里知道人家说的三十元到底是多少钱，就把所有的钱拿给人家，人家只拿了三十元，把剩下的塞到她手里道：“老太太，收好了，这钱到了城里可别都拿出来。”她才不以为然，心想：哪个贼能偷走我的钱，算他有本事。

    大巴终于进了城，终点自然是长途汽车站。王老太太下了车，施法探查这片区域，这一探查心下骇然。婉四可不是毕德福，是见过大世面的。她曾经住过东京汴梁城，那在当时可是世上第一繁华所在，但是要和眼前的城市相比，那简直就是个菜市场。元明清三朝她也曾四处逛游过，到哪里也没触过头，可今天是真的傻了眼。高楼广厦千万间，阵法小车遍地跑，商铺林立如繁星，人头攒动似海潮，找人？怎么找？想问路都不知道怎么问，鬼上身的王老太太迷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不过她也不着急，毕竟她能锁定毕德福的方位，早晚能找到。她拐上包袱，拄了拐杖直奔那个方位走去。

    什么叫人行道？啥叫红绿灯？啥叫交通规则？婉四哪里懂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算是东京汴梁城也没有这些破规矩啊。王老太太所过之处，一片的刹车声，喇叭声，叫骂声。终于有交警把这瞎眼老太太请到了路边，一看这岁数，这打扮，也没招，只道：“老太太，走路要走人行道，有盲道，知道吗？”然后带着她说明了啥叫盲道。又说明了红绿灯，说有电子音提示的，别乱走。婉四没想到这城里人想的还挺周到，也乐的新鲜，不再横穿马路。

    她一口气走了几条街，感觉到这瞎老太太的身子骨有点吃不消了。总不能把这肉身弄坏了吧，那毕德福还不得跟自己拼命？四处一查探，有家卖吃食的地方，进门一感觉，人还不少，找了张桌子坐下便道：“小二，上茶。”半天没人搭理她。婉四有点不高兴了，拿起拐杖敲着桌子道：“小二！人都死哪去了？上茶！”

    终于跑过来一个店员小妹妹，一看原来是个乡下来的瞎老太太，忙道：“大娘，别着急，这里是基德啃，您想吃啥先要到那里买单，哦，对了，就是先到那里点餐交钱，我再给您送过来，明白了吗？”

    婉四一听更不高兴了，先交钱后吃饭这叫啥道理？还叫什么积德，缺德还差不多！这跑堂的还是个丫头，不好好在家绣花，出来跑堂，这是女孩子家该干的事吗？这到底是家什么店？黑点吗？

    于是一掌拍到桌子上，震的餐厅嗡嗡响，怒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店员小妹妹吓了一大跳，实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急忙跑去找店长。整个餐厅的人都看向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店长自然也被惊动了，她听了店员小妹妹讲的情况，心想：这老太太八成是头回吃快餐，这脾气这么大，万一在这里闹出个好歹可就麻烦了，和气生财吧。于是二话不说弄了份套餐送给了瞎老太太，道：“大娘，对不起，刚才的小孩子不懂事让您生气了，这里赠送您一份套餐，算是道歉吧。您别着急，慢慢吃。”这下婉四的脾气倒是没处发了。她掏出那把钱拍到桌上道：“我可不是吃饭不给钱的人，要多少自己拿。”店长忙道：“不用，不用，说了赠送的就是赠送的，您把这钱可收好了，别动丢了。”

    婉四白吃了一顿基德啃，觉得油太大，味道怪怪的也不对胃口，算啦，填饱肚子就行了。她出了餐厅继续赶路，却不料后面跟上了一个小尾巴。就在婉四要过马路的时候，后面那个小尾巴抢步上前，一把扶住了瞎老太太，道：“老奶奶，我扶着您过马路，小心台阶。”婉四一听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惜老怜贫的很是乖巧，笑道：“好，好，那就麻烦你了。”

    婉四要是看见了这女孩的装束，只怕就不会想到乖巧二字了。那女孩小小年纪打着眼影、涂着口红、还带了两支绿色大耳环；上身穿一件短小的马甲，故意把小胸脯挤做一团；下身是一条露脐灯笼裤，那裤子外侧开叉从胯骨一直到脚踝，只在膝弯处打了个结，一走路就露出里面的大腿晃人眼。

    那女孩扶着婉四过了马路，道：“老奶奶，您渴不渴？想不想喝茶？”婉四心里喜欢，道：“好，喝茶，喝茶，你也喝一盏。”说着又拿出那把钱塞到那女孩手里，道：“快去买。”那女孩计谋得逞，一溜烟的跑了。

    原来她刚才也在那个餐厅吃快餐，亲眼见到这瞎老太太抓出一把钱拍到桌子上，于是她就起了歪心思一路跟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她跑出老远数了数钱，有个三千八百多块钱，这下能买不少好吃的了。但是她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她回头望望那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瞎老太太还在那里等着她。哎！这心里咋就这么不好受呢？她想：这花钱不就是为了买高兴吗？要是以后一花钱就想起这个瞎老太太，还怎么高兴的起来？但是，就这样放弃吧又不甘心。她开始给自己找理由，心想：她看不见还穷大方，就算我不骗她早晚也有人骗她，碰上我这好心的骗子算她走运吧。她打定了主意，去买了两瓶绿茶，又拿出两百块钱跟老板都换成了零钱，抓在手里也是一大把，这下她觉得自己真是又聪明又善良，在心里把自己连连夸了好几遍。

    她气喘吁吁的跑回瞎老太太身边，把绿茶和那一把零钱塞到老太太手里道：“老奶奶，快喝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瞎老太太把钱塞进了包袱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婉四哪知道这纸钱有的一张能顶一百张，就算这小女孩都花光了她也觉得很正常，纸钱嘛，能买东西就不错了。道：“好孩子，我不知道那地方叫啥，只知道在那个方向，到了那里我就能找到人，你能陪我去吗？”那小女孩一口答应了，道：“老奶奶，我们打计程车去就快多了，走吧。”

    这俩人正要去打车，后面伸来一只手，一把拍在小女孩肩膀上，小女孩回头一看，是个染了红毛的瘦高个儿。那红毛小子道：“小雪，最近生意怎么样？你欠的的份子该交了吧？”小雪讪笑道：“九哥，你知道的，我已经金盆洗手了，我答应我妈妈不干了。”九哥道：“少来，我刚看到你骗了这瞎……”小雪急忙大声打断他道：“呵呵，九哥几天不见，你长的更帅气了。”

    王老太太在一旁听了个几分明白，看来这什么九哥是来找茬的，她拿拐杖捅了捅九哥，道：“滚。”九哥没想到这瞎老太太口气还不小。他正要发飙，小雪一看不好，急忙上前拦住，她抓出口袋里的钱塞给九哥笑道：“九哥！九哥！咱不和瞎老太太一般见识，我手上就这些了，你先拿去吧，剩下的回头我再补上。”九哥也没想把这瞎老太太怎么样，拿到钱数了数道：“这算利息吧，剩下的限你三天交齐。”说完转身就要走。可是瞎老太太又开口了，道：“回来。”九哥听了这话一呲牙，回头一指婉四不耐烦的道：“老不死的，你到底想干啥？”

    婉四那会跟他客气，一把抓住他指来的手指“咔嚓”一声就掰断了，淡淡道：“离这孩子远点。” 回头拉上傻了眼的小雪就去打计程车了。

    九哥捂着断指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疼的头上直冒冷汗，但是没敢再多话，他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了，知道这世上有自己惹不起的高人，不能吃眼前亏。

    小雪在出租车上越想越害怕，这九哥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了，这瞎老奶奶惹了事拍拍屁股就走人，自己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寺。

    婉四自然知道她是害怕九哥报复，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别怕，别说是这什么九哥，就算你把这全城的人都得罪了，奶奶也罩得住你。”她还真不是吹牛，她是鬼王，相当于元婴期的修士，现如今的元婴修士凤毛麟角，少得可怜，她还真就能在这世上横着走，撞上那个大仙只是运气不好。她今天和这小女孩对了眼，为这孩子她可不介意横尸百万。

    小雪对她的话将信将疑，道：“老奶奶，要是九哥哪天来找我，您又不在可怎么办？”婉四道：“你怕鬼吗？”小雪想了想道：“不怕吧，我妈妈说鬼是人的思想幻化的，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鬼的。”

    婉四笑道：“你娘倒是有些见识，你不怕鬼就好办。”她抬手从储物戒里招出一只银手镯，那镯子古朴大气，做工精美，镂空雕刻着一组兰花图案，转动手镯时那兰花似乎就在风中摇曳；镯子是空芯的，里面有一颗黄豆大小的小铃铛，晃一晃手镯就会发出细小的清脆铃声。她对小雪道：“这是我的信物，你可以叫它鬼王令，我教给你一段咒语，要是有人招惹你，你就晃动手镯，在心里默念咒语，那时，周围的大鬼小鬼都会听从你调遣，你就可以用心念操控他们了。”

    此话一出，前面开车的大叔终于憋不住了，哈哈笑道：“哈哈，小朋友，在我拉过的客人里，要说吹牛讲故事，你奶奶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不理司机大叔，这小雪对婉四的话倒是有几分相信的，因为她知道她妈妈就不是普通人。婉四给小雪带上手镯，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小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她在心里默念咒语，晃动手镯。不一会儿，出租车里就挤满了人，这些人有的长袍马褂，有的现代装束，闹哄哄的挤做一团。

    司机大叔只觉得有人撞了他胳膊一下，方向一偏“砰”的一声撞上了旁边的行驶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