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好~ 多年未见,安安好生挂念,这是给您和大家带的礼物,知道寻常物件你们不喜欢,特意给您挑的发簪,斩奸除恶时,能当暗器用,您瞧~ 咻~”
大殿上,纪安安一边跟青秋真人撒娇,一边拿着发簪比划着。
两侧站着的女弟子们捂着嘴偷笑,又担心师傅责怪,立刻恢复了庄重的神情。青秋真人向来不苟言笑,顶多就是对柏暮寒偶有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在大家心中,对这位师傅是又敬又怕,也就只有这位小师妹,敢这般率真地与师傅撒娇。大家看着有趣,顿时觉得这肃穆的大殿也多了往日无法见到的一丝温馨。
青秋真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时而严肃,时而无奈,轻摇着头,略带笑意地说到:“休要胡闹,你啊,多年未见,还是顽皮。”
纪安安嘻嘻一笑,说着:“是啊,安安就是贪玩,可这些年都有助人行善,师傅的教导一天也不敢忘记呢。”
“噢?可有每天坚持练功?”青秋真人问到。
“呃,嘻嘻,有啊,我的棠溪剑法可是日益精进,若论使双剑,恐怕是师门第一人~”纪安安不正经地答到。
青秋真人白了她一眼,说到:“胡闹,门派里只有你一人使双剑,不是师门第一人,还能是第几人?”
“嘻嘻~”
“是安安师妹来了?”
此时,大殿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陈零顺着声音望去,门外走来一位女子,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只见那女子眉清目秀,不施粉黛,生得一副冰肌玉骨的模样,散发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气质。
“柏师姐~!”纪安安见是柏暮寒来了,高兴地提溜着裙摆,一路小跑地冲了过去,两人相拥,纪安安欢喜之情写在脸上,闭着眼睛坏坏地说到:“柏师姐好香啊~ 以前不曾见过你用香囊,早知道安安就给你从山下带点儿,现在只带了根发簪,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都听见了,还能当暗器,喜欢。”柏暮寒浅浅的一笑,陈零却在心里默想,从大殿到正门的距离足有百步,柏暮寒却在入门前已听得清清楚楚,看来安安的这位师姐名不虚传。
两人在大殿上寒暄了几句,青秋真人瞟见一旁的陈零,问到:“安安,你刚刚说这次来是通报婚事?”
柏暮寒闻言看向陈零,眼神里并无打量之意,可却盯得陈零有些不自在,仿佛想一眼将自己看穿。
“是,师傅师姐,安安此来,是带着未来夫君见一见您们。”纪安安略带娇羞地说着,一边偷偷给陈零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零走到安安身边,拱手行礼,说到:“在下陈零,见过青秋真人,见过各位师姐。”
大殿上的众人无不好奇地望着这个少年,似乎想瞧出他有何特别之处,能获得纪安安的垂青。
青秋真人看了陈零一眼,轻轻地“哦”了一声,说到:“你喜欢便好。”
然后继续盯着陈零,问到:“看你身法沉稳,吐纳自在,是何门何派的弟子?”
陈零说到:“小时候在乡里,跟师傅学过一些拳脚,无门无派,青秋真人见笑了。”
青秋略带沉思地看着他,也不继续再问,看向柏暮寒,说到:“暮寒,你与安安多年未见,正好切磋一番,也让为师瞧瞧安安这些年有没有偷懒。”
柏暮寒答到:“是,师傅。”然后转身面向纪安安,似笑非笑地说到:“安安,我要出招了。”
纪安安拔出腰间短剑,笑盈盈地对柏暮寒说:“师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说罢,两人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施展开剑招。棠溪剑法柔中带刚,变幻无穷,讲究意到身到,九十九手剑招多为轻巧抢攻之势,而其中也不乏石破惊天的剑式,当年青秋真人便是以其中一招险胜八荒掌法初成的陶人贤,名震天下。
陈零饶有兴致地看着纪安安与柏暮寒过招,心里也窃笑,上山前纪安安早知师傅会试自己身手,于是便一路和陈零演示讨论,而段雷候当年没少讲各派武学要义,陈零又身负《无量涅槃心法》的修为,看了几遍便初窥棠溪剑法的精髓,也将自己的感悟尽数说于纪安安听。
只见二人已交手数十招,纪安安开始有些左支右绌,渐渐落下入风,可突然想起陈零曾与自己提过,使棠溪剑法时,不用太刻意遵循招式,哪怕剑锋难以指向的部位,手脚也可当作剑使,这样才能将棠溪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想到此,纪安安突然双剑刺出,柏暮寒抬剑挡开,可没想到纪安安借着下落的势头,凌空侧向踢来,正是棠溪剑法中的一式。
柏暮寒没想到纪安安会有此举动,来不及出剑抵挡,眼看就要中招。此时,只见她手腕翻转,握着剑柄一击而出,正好与纪安安踢来的脚相碰。
陈零看在眼里,知道若是临阵对敌,这一招紧接着只怕是马上要再次翻转手腕,将剑锋顺势劈下,对手将避无可避。
突然,陈零感到腹中一片灼烧感,心里一惊,赶紧暗自运功将体内真气强行压下。
“魔丸?”他暗暗地念到。
这段时间魔丸极少异动,与纪安安在一起嘻笑打闹,他都快遗忘了它的存在,可就在刚才,那股力量分明又有觉醒的势头。
此时两人已过百招,停手后柏暮寒拉着纪安安,淡淡地说到:“安安,你的剑法果真精进不少,我刚刚差点不敌,为你高兴。”
纪安安搂着柏暮寒的胳膊,笑盈盈地小声说:“谢谢师姐~ 刚刚你根本没用全力,要不然我早败了,嘻嘻。”
众弟子欣赏着两位关门弟子的过招,无不投来敬佩的眼神。只有青秋真人看着纪安安,又瞟眼看了看一旁的陈零,缓缓地说:“看来这些年确实有勤加练习,剑法使得更加自如,想来也受到高人的一些指点。”
纪安安低着头咧嘴一笑,也不敢望向陈零,虽然她不清楚陈零为何要向师傅隐藏自己的实力,可心想一定有他的理由。柏暮寒将师傅的话听在耳中,眼角有意无意地朝陈零看了看。
“今日便到此吧,你们在山上住几日,待婚期定了,再派人通报为师。”说罢,青秋真人转身慢慢地步入了内堂。
众弟子见师傅走了,一下没了刚才的拘束,围着纪安安和柏暮寒,聊着女儿家的事,也时不时捂着嘴偷偷看向陈零,纪安安一会羞红了脸,一会儿抬手与师姐们嬉笑打闹。
陈零在一旁站着,也不着急上前,突然他想起刚刚魔丸的异动,又看着人群中的纪安安,猛地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忧。
夜里,纪安安跑去柏暮寒房间叙旧,告诉陈零她今晚就在师姐屋里过夜,让他不要太想自己。
陈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起身运功,开始尝试与魔丸说话。
“你这段时间没有动静,我差点把你给忘了,白天是怎么了?大殿上并无血腥,为何突然有杀意爆发?”陈零问到。
许久,魔丸的声音从体内传来:“当年那个女子,用的也是那一招。”
陈零一下愣住了,追问到:“你说的是我娘?”
“是。”
想起纪繁西提过娘是青秋真人的师妹,陈零对娘使出棠溪剑法并不意外,只是他好奇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次被仙人打断,还没来得及细问,你遇见我爹娘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为何要说于你听?”
陈零说到:“我把身体借给你住,一时半会儿,咱俩也分不开,待着也是待着,不如说说话。”
魔丸沉默半晌,缓缓地开口说到:“可以,但你先去杀人,让我闻闻鲜血的味道。作为交易,我可以将当天的事说给你听。”
陈零吓了一跳,说到:“就只是说说旧事,还要用杀人来交换?你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魔。”
魔丸说:“我当然是魔,杀或不杀,你选。”
“杀蟑螂蚊子行吗?”陈零懒得理他,又想知道当年的故事,忿忿地回到。
“没血,不行。”
“我把自己划一刀行吗?”
“不行,血不够多。”
“没事儿,我把口子划大点儿。”
“不行,划多了你会死,我也会死。”
“切,不说算了。”
陈零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山脉,少了纪安安在身边,此刻突然有些形单影只,竟有些觉得孤独。他本想晚上告知纪安安体内封印有魔丸的事,可安安又去了柏暮寒那儿,看来此事只能改日再聊。
突然,他想起棠溪剑派有娘的一座衣冠冢,心里产生了想去看看的冲动。他估算了一下时辰,觉得大多数人此时也应该休息了,便悄然动身,走出屋外。
夜里的棠溪剑派十分的宁静,连灯火也很少,只有山间树林中偶尔传来的虫鸣,微风吹拂着树叶,沙沙响动。陈零运功将周遭感知了一遍,没有发现守卫的弟子,思索了一番,静静地往后山方向走去。
“衣冠冢,应该只能是安置在后山吧,既然纪大叔也知道它的存在,想来应该不会是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他一边走一边默念着。
棠溪剑派并不大,虽然从山脚下延伸至剑派大门的白玉台阶显得大气磅礴,可那都是因为纪安安在此习武,所以纪繁西为师门赞助修葺的。
除了门头以外,整个棠溪剑派显得十分的朴素,从前厅大殿往后,便是练武场,再便是弟子的住所以及几间客房,再往后,是青秋真人的居所,同时有一条岔路,通往后山。
陈零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岔路口,他悄然望着青秋真人的屋子,看见里面漆黑一片,猜想也已睡下,于是便朝着岔路的另一端,往后山走去。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来到一片开阔之地,环顾四周,这是半山腰上的一个峰顶,只是并不陡峭,地面十分平整,往外便是万丈悬崖和黑夜中龙阳山望不到尽头的山峦。
陈零左顾右盼了一番,并没有发现衣冠冢,连墓碑的影子也没有,正有些奇怪,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冷漠的声音质问到:
“你不与安安在一起,却跑到这后山来做甚?”
陈零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青秋真人站在自己身后大约十步左右的位置,冷冷地看着自己。
他心想:青秋真人不愧是武道榜前四的高手,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来到离我这么近的位置,完全没有察觉,若刚刚是出手偷袭,可真是结果难料。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可没想到青秋真人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冷冷地说到:“你,修为不低,却说只是会些拳脚,欺瞒得了玉银山庄,却骗不了我,说吧,何人指使。”
陈零一愣,说到:“青秋真人您误会了,我是真心喜欢安安,不曾受任何人指使,只是无意逛到这后山来……”
“无意逛到?从你走出屋子,我便一路跟随,你一路下来不曾有半刻停留,直奔这后山而来。我见安安是真心喜欢你,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你与黑水门的关系。”
陈零脑子一炸,觉得身子有些发木,他万万没想到青秋真人竟然是暗中跟随了自己一路,而自己不仅没有半分察觉,此时她还提到了黑水门。
他脑子疾速地运转着,突然意识到今早在大殿,青秋真人让纪安安与柏暮寒比武,恐怕就是为了从纪安安的身法中,找到棠溪剑派之外功夫的痕迹。
此时他知道,假如再做掩饰,只怕会越说越糟,毕竟是安安的师傅,如果弄得解释不清,恐怕会惹出些麻烦。
陈零抬眼望着青秋真人,答到:“段雷候是我师傅。”
青秋真人眼里寒光乍现,盯着陈零,低声说到:“果然是黑水门的人。早前我瞧安安的身法便觉得不对,看来你接近她,是想借玉银山庄的财力,让黑水门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段雷候呢,现在何处?”
“师傅已经离世了。”
“不要以为你与安安关系非同一般,我便不会动手。最后问你一遍,段雷候现在何处。”
陈零感知到青秋真人的真气已然蓄势待发,不敢有半点大意,凝神运功,准备应对。青秋真人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冷笑到:“修为不错,在我面前还敢运功。”
话音刚落,转瞬间便飞至近前,陈零大惊,早先在大殿见安安与柏暮寒交手,他已感受到棠溪剑法的轻盈灵动,如今看着青秋真人的身法,灵动中蕴含着一往无前的霸气与压迫感,这等身手让他大为震撼。
只见青秋真人并没有拔剑,抬手刺出两指,陈零侧身将将避开,右耳被双指所蕴含的真气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刚刚站稳,青秋真人从身后又是一指,寒意钻心,身子有些不能动弹,他强行运功,体内真气迸发,强接了这一指。
青秋真人只想将陈零制服,问个究竟,念及他与安安的关系,还不打算取陈零性命。虽然已看出陈零修为不凡,可还是低估了一筹,陈零的真气将自己的一指弹开,手指有些开裂,立马运功调整。
只听她冷哼了一声,突然从衣袖中抽出一把七尺软剑,那软剑如游龙走凤一般,在漆黑的夜空中带着寒光朝陈零的右肩直刺而来,陈零仰身后退,使出了师傅曾教过自己的鬼魅身法,那剑锋就在眼前不到一尺的距离,眼看着自己身后就是悬崖,陈零知道已是避无可避,只能运起全身功力大喝一声,朝着软剑轰出一掌,将剑轰离自己。
趁着青秋真人擦身而过的间隙,陈零闪到她的身后,正准备开口说话。哪知青秋真人顺着陈零的掌力翻身一跃,朝自己倒刺而来。
寻常宝剑遇到陈零全力的一掌,多半都已折毁,可青秋真人所使的软剑,以柔克刚,可以将对方的劲力化于无形,并借力打力。当年在天下武道会,也是凭借这一招,才险胜了陶人贤刚猛无比的八荒掌法。
陈零望着向自己刺来的软剑,已无处可避,却在此时也瞟到青秋真人身法间隙的一个漏洞,只是那处漏洞并不能让他脱身,反而是出手击杀的机会。陈零自知不能出手伤她,只能牙关一咬,硬接这一剑。
“我娘是沈青然……!”
“沙!”
两个声音同时回荡在后山,陈零右肩已被青秋真人的软剑刺破,而此时的青秋真人,听见“沈青然”三个字,猛地收了真气,一时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确认什么。
“啊……”一注鲜血从陈零伤口喷涌而出,下一刻发生了什么他已记不清了,只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替他止血疗伤,有人在哭,也有几双眼睛在一直盯着自己。而耳边依稀还听到一阵阵幽幽的低吼:
“杀了她,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