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川跟随师姐穿过幽静的回廊，来到一处种满翠竹的小院，风吹竹林月影摇荡，师姐在前面站定，满眼柔情，指着一间雅室对他说道： “你的房间，我一直替你留着。”

    小川走近屋内。山中清苦，屋中陈设简单但是十分雅致，一张单人木床，床柱有简单的雕花，旁边是一尊小香炉，镂空的雕花窗户前是一个简朴的几案，上有笔墨纸砚镇台，一盆白菊在盆中盛开。

    屋中不管哪一处，一丝灰尘或蜘蛛网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六十年没有住过人的样子。

    “这是什么？”小川看到靠墙边的神龛上摆着一物，上有小字，小香炉上面的香已经熄灭。

    师姐一把拿下： “没什么。”

    小川心中明了，那是清秋的牌位。

    视野再转，他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兵器架上那点寒芒，那是一只通体暗银色的铁枪，只有枪刃处反射出些许金光，古旧的枪身雕满雷纹和螭纹。他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柔情，好像遇见了多年不见的亲人，那种亲切感，令他的呼吸都开始急促。

    师姐在一旁屏气息声，紧张地看着他走过去，满怀期待。

    随着他缓缓走近，那枪微微颤动，发出龙吟般的声音。他心里不再犹豫，只是坚定地伸手，握紧。细看时，枪身上有着两个细小的篆字“出”。

    “叮咚！”龙吟戛然而止，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荡漾，好像一滴清泉从极高处落入平静的潭水，激起无尽的波纹。他的眼睛中同时寒芒一闪。

    “师姐，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东西。”

    “清秋，你的灵识未灭，所以你迟早会想起所有的事。包括你的功法，你的修为，咱们的记忆，都会找回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师姐说完，没得俊俏的脸颊蓦地一红，好似那荷花含苞，看得小川心神摇曳，酒劲上涌，不自觉便伸出手去，握住师姐那两只柔弱无骨的香肩。

    “师姐，这房间好干净，辛苦你啦。”

    师姐一惊，抽出胳膊侧身躲开，两颊绯红，颇有少女情态。“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我的房间就在西面第三间。如若有事可劳烦小师侄通报。”说完急匆匆走出去。

    小川一愣，一时觉得尴尬非常。暗骂自己： “赵小川你这个流氓痞子竟然随意轻薄师姐，她喜欢的人是何清秋，你只不过占了个转世的名分，如果你占着这个便宜获得她的芳心，也就不配称作男人！”

    如果她喜欢的是我，赵小川，该有多好。

    山中静谧，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因为喝了酒，赵小川一起床，便内急想上厕所，跳下床急急出门，没想到一开门便差点撞到几个年轻道人，那几个后生竟似吓了一跳，齐齐哈腰说了声： “师叔好！”便想要逃走。小川急去茅厕，也不还礼。他心想这几人必定是清晨在屋外偷窥，也不说破。说起来可笑，也不知这个何清秋的身份，为何如此惹眼，连睡姿都有人感兴趣。

    早饭后，小川有意无意地在庭院闲逛，斜对面便是师姐的闺房。少顷只见师姐怀中抱着一只宠物走了过来。待到走近小川细看那宠物，原来是只小狗，毛色金黄，颇像条秋田犬，可体型矫健，两眼犀利，非常乖巧。

    “好可爱的狗！”

    师姐抿嘴笑道：“这可不是狗，这是‘金毛望天犼’，当年你在无边海收复的灵物，你颇为宠爱。自从你走后，这畜生只愿意跟我相处。你别看它个头小，这种灵兽自出生后十年才长一圈，百年才能成年呢，要是修炼到千年，这洪荒四凶兽也得让它三分。这畜生从来到山上，我便给起了个名字，唤做 ‘金宝’。”

    “衣不如新，狗不如旧。金宝乖~”拽出一句狗屁不通的诗句，小川便伸手去抱金宝，那畜生却一脸不屑，把头埋在师姐怀中，竟似在装睡。把个小川羡慕的，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条狗，钻进师姐怀中。

    “金宝还没成年，不识得灵识，故而认不出你，你休要见怪。”

    “我还不至于和一只小畜生一般见识。”小川讪讪的说。

    师姐抿嘴说：“论年龄，你得喊它一声‘师哥’才对。”

    辉月台，赤霞山修炼之地，只有掌门和一代弟子才有资格进入。

    “师弟，这是赤霞先天功法要诀，你灵识还在，只要善加引导，恢复以前的功法修为只在朝夕，这古书篆字你不识得，现在我从第一重功法一字字念与你听。”

    “养气之道，必爱气存神，以气为元，以神为形，以无为育其神，舒释玄妙之门。往来无形之间，形体者特生之具也，非所以生生也。昼夜斗转，周天无穷，如水流之不绝”

    这赵小川如果没有灵识加持，以他的古文基础，估计三五年都打不起基础。好在前世灵识震动，耳中听到真经，心中早有感悟，闭眼端坐，少顷已经入定，将心思融入那无边寰宇当中，感受诸天星辰澎湃涌动运转之力，领悟斗转星移的大道规律；忽而又能感到周天万物气息，不以目视，却隐约能感到四周的草木、山石，流水、霞等事物，在意识中，感受它们的气息和生命，他隐约能感到它们的生命力和与之的精神交流，并且将这生命能量丝丝缕缕纳入丹田气海之中。

    再次睁开眼，小川的眼睛中精光乍现，这才发现天色已晚，这一次入定竟然已经快有一天时间，他只感到丹田气息充盈，精神百倍，竟然丝毫不觉得疲劳。师姐依然在一旁静坐入定，像是枯木一般，这修为显然高出小川很多。那金宝耐不住饥饿，也不知跑到哪里觅食去了。

    师姐尚在入定，小川也不敢打搅，便重新闭眼感受那气息流动，此时肚子却不争气，“咕”地叫了一声，

    “师弟，你修为尚浅，达不到辟谷的境界，我们这就同去吃饭好了。”师姐不知何时已经解除入定，语气柔和地说道。

    “我这肚子不争气，打扰师姐清修了，真该死。”

    “证道飞升不贪一日之功，况且那虚无缥缈之事不可强求，修道之人凡事随缘，但修道法，莫问前程，机缘一到，万事遂成。”师姐这话好高深。

    “师姐，这仙人到底是怎样的？”

    师姐说：“那仙界虽虚无缥缈，但是确实是有迹可循。相传上古有修道之人逍遥子得悟大道，驾鹤西去，留下若干仙迹，至此凡人始知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此后尘世修仙访道之风开始盛行，几千年来得道飞升之人屡有所闻。

    前几年，本门彻悟仙法飞升得道的重阳真人下得凡间，在山下潭水中降下神迹，并留下偈语，晦涩难懂，本门中人皆不解其意，但是那神迹却是真真切切的，想来是仙凡有别，虽然那仙人下知五百年，但是不可随意泄露天机，又对本门颇有期许，便降下神迹对本门中人加以勉励。”

    “我自小听那仙界传说。那仙界虽浩大无边，任意遨游，景色秀奇，灵丹妙药和琼浆玉液随手可得，但却也不是无拘无束，实则等级森严；而且仙界四周天河波涛汹涌，罡风凛冽，实则凶险异常，得道方浅的仙人如果沉到河中或是被那罡风吹到，一样魂飞魄散。

    只是仙人脱离俗世因果，跳出轮回，神通广大且能占卜前后千年，这份修为造化自然是我们等修道之人仰望不及的了。

    而且你看那些个俗世凡夫俗子，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碌终生，不得解脱，老来时一抔黄土数滴眼泪也就了无痕迹了。咱们在此修道，虽然未证得大道，相对于俗世的人也好的很多。”

    小川想了想说：”听你说来，这当个仙人说起来也没那么好。而且那俗世之人，你看他们婚丧嫁娶、生产劳作、喜怒哀乐，都是人间情态，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能因为寿命长短，就否定他们的存在价值了，只有不思考、不努力生活的人的存在才没有价值。”

    师姐努力想了半天，说道：“师弟，你变了很多，你这番话我从没有想过，但是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