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床榻上的祁朗,祁千凝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既然身处乱世,那便何处都是危险的,祁千凝觉得将祁朗带在身旁才是最为安全的抉择。
祁朗自是心满意足,吃饱喝足之后,便倚在女子的怀中享受着好不容易团圆的姐弟温存。
然而,就在此刻,祁千凝的脑袋中却骤然乍现了陌蜮衔的身影,女子当下心头一紧。她不知怎的会忽地在此时想起了他,兴许祁朗给自己的温暖同以往陌蜮衔给自己的相通了吧,总之,在想到自己从此与这男子再无瓜葛之际,祁千凝的心头忽而一阵绞痛。
亦是同时,祁朗像是窥探到了祁千凝的心绪一般,忽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面上展露出了一抹十足温煦的笑意。
一瞧见这笑意,祁千凝心头诸多的不适皆烟消散了去,是啊,如今虽然身旁无了陌蜮衔的庇佑,但至少老天待她不薄,还给她身旁再度赐下了一个能予她心灵慰藉的孩子。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朗儿,谢谢你。”
祁千凝的骤然道谢让这笑意满面的孩童瞬即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不解地询问着。
“怎么了?姐姐?姐姐为何要谢谢朗儿啊。”
祁千凝一怔,随即答道。
“是因为朗儿当初没有放弃姐姐啊,姐姐当时那般待你,你却还能既往不咎,姐姐自是要谢谢你的。”
“姐姐不必谢谢朗儿,朗儿喜欢姐姐,自然对姐姐是死心塌地的,朗儿还要谢谢姐姐呢,是姐姐既往不咎,愿意将朗儿带在身旁,朗儿日后定当报答你!”
“好,姐姐等着你长大,等着你报答我呢。”
祁千凝还是鲜少展露出如此一面的,前些时日那近乎于轻生的念头终于算是被祁朗扑灭了,一旁的秦观瞧着,先是诧异,之后便亦跟着这二人一同笑了起来。
如何说,祁千凝与祁朗的姐弟情分总算是修复了,而这份亲情绝不同于世上任何旁的感情,它几乎是不会破灭的。
不久之后,一派温馨的气氛被陡然间闯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去。
说是不速之客,却是祁千凝强硬留下来的,可他确实又是亲手伤害祁朗的人。
因此,当祁朗一瞧见这男子的面容时,猛地一哥激灵,便缩到了祁千凝的怀抱之中去。
“姐姐!他……他怎的又来了!”
当时,祁朗之所以无所畏忌,不过是不想让祁千凝就此离开他,然而如今一切已同当时不一样了,这孩童的心境自然回归到本属于他骨子里的怯弱之中去了,面对一个杀人如麻,面目狰狞的恶人,任何人都是有余悸的。
“姐……姐姐,我怕……”
“别怕别怕,朗儿,他不敢再伤害你了,他也不会再伤害你了。”
祁千凝将他紧紧地揽入怀中,随即对着那旁的千止稍稍有些不耐地道:“你怎的来了?怎的不打一声招呼便闯进来?”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这孩子是否醒了……”
千止的面色已然褪去了当时的狰狞可怖,祁朗瞧着他此时呈现出的手足无措之容,心底的恐惧才算是稍稍消泯了些。
“罢了,你就坐在此吧,反正日后你也得跟着我,尽早同朗儿熟络熟络也没什么不可。”
千止再度回归到以往的状态,而这状态无疑是叫祁千凝平生恻隐之心的,千止如今的境遇便是她自己从前的境遇,因此,祁千凝无论如何,也要相助他摆脱这等困境,那夜所谓的帮助自己杀死储烈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想让千止有理由活下去的借口。
“姐姐,他……他为何要跟着我们呀……他……他不是坏人吗?他不是要杀了你吗?”
祁朗依旧处于懵懂状态,于他而言,恶人便是恶人,怎的会突然回心转意站在自己的一旁呢?他殊不知这世上还有很多复杂的关系,可以一朝为敌,可以一朝为友,亦或者只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捆绑,有的情感甚而还是情与恨纠葛在一起的错综复杂,这些得待祁朗成熟之后才能明白其中的玄妙。
“这哥哥本就不是坏人,当时他不过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你瞧他还能来此看你,便证明了他并不坏,不是吗?”
祁千凝立即为那旁手足无措的千止开脱,这才让祁朗慢慢接受了这个男子。
“是吗?那……那朗儿便听姐姐的……”
祁朗仍旧倚偎在女子的怀中,眨着一双大眼睛,畏畏缩缩地打量着那旁的千止,而千止则是竭力勾起一抹温煦的笑意,只希望祁朗能够消除当时自己给他留下的阴影。
而祁朗只需呆在祁千凝的怀中便万事无虞,什么都觉得安心。
待祁朗的身子稍稍康复之后,祁千凝便决定同这一伙人就此离开此处了,到底储烈如今下落不明,而他极为有可能寻来的地方就是此处,哪怕兴许现在的储烈孤身一人,自己的身旁却有着两个武艺高强的武士,祁千凝终究还是不安心。因为祁朗是他生命中无法或缺的人,她无法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而祁朗亦无法承受失去祁千凝的痛苦,两人皆不能失去彼此,祁千凝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半分风险也不愿意冒。
“你准备去何处?”
秦观询问道。
“看一步走一步吧,我实在无法停留一地许久,这定然是危险的,我们在边陲之地游走也好过呆在南越送死。”
“可是如今南越是北玄的地盘,储烈不敢进犯于此的。”
“可他最有可能想到的也是这个地方,我相信为了寻到我,他定会来此赴险。”
祁千凝总有一种预感,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会在此与储烈相遇,因此她才更不能呆在此处,也不敢继续呆在此处。
“你们二人作何想法?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
“如今身处乱世,呆在何地都是一个样儿,便听你的,看一步走一步吧。”
千止很是寡淡,如今他生命的意义本就虚无了,他又怎的会在乎下一步前去何地呢?反正前往何处于他而言皆是无意义,根本毫无分别。
“便听你的,走到哪里是哪里吧。”
秦观亦附和着答道。
“好,你们既皆无意见,那我们便就此出发吧。”
祁千凝终是同这一伙人启了程,只是前方令她万万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这一行人刚踏出客栈没几步,一批气势汹汹的军队便猛然从他们的眼前掠过,扬起了一方尘土,险些将祁千凝身旁的祁朗撞倒,幸亏祁千凝及时拉住了他。
“北玄的军队怎的这般冒失?如此急冲冲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女子没好气地说道,随即目光开始在一旁的祁朗之身打量起来。
“朗儿,你可有受伤?”
“姐姐,朗儿没事,姐姐不用担心朗儿的。”
祁朗勾起了唇畔,继而用他那骨节分明的瘦弱五指抚了抚眼前女子的脸,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望其如此,女子心头本还烦闷的情绪当刻雾散敛,不知怎的,每每瞧见祁朗这般充斥着童真的笑面,她便打心底地觉得这世上好似就此无了什么让她困顿的事,除了内心深处的某个人,任何事物如今都不足以构成令祁千凝忧闷的烦扰。
“好了,你们姐弟二人如今怎的这般亲密,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呢,别在此耽搁时辰了。”
一旁的秦观无疑是妒忌了,想当年自己可是被祁千凝无微不至照顾的男孩,只可惜如今自己长大了,祁千凝对自己的关怀却也大不如前了,因此,如今秦观能在祁朗的身上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如若一切还能再归当年,自己是否能扭转一切呢?自己能否抢在陌蜮衔的前头夺得祁千凝的心意呢?秦观不知道,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如今就算无了陌蜮衔,祁千凝恐怕也不会爱上自己了,二人的感情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的状态,这是秦观在此世上唯一遗憾的事。
“从前你不是还非得让我收养朗儿的吗?如今你又不愿意了。”
祁千凝当刻反驳道,如今的心绪远远比前些时日开阔了不少。
身处他们之中的千止却依旧是缄默无言,他总觉得自己并不属于他们这群早就熟识的人之间,他像是多余的一个,哪哪都是多余。
正当众人各有各的心思之际,那旁的一声巨大且冗长的动静顿时便让这几人的思绪归于一处,他们的目光齐齐往适才军队奔过的方向望去,这几人适才本未放在心上的军队如今竟于他们前往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厮杀。
这三人当刻面面相觑,眼底不约而同地掠过一层惊悸与困惑。
看来,方才那军队应不是北玄之军,而是旁国军队的进犯了,而南越以往的这块都城领地恐是要被再度瓜分。
可这回又是何人呢?南越的都城又该落入何人之手?祁千凝本不想理会这些政事的,直至她再度瞧见了一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