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成被放到马车上之后,很快的就睡着了,对于他来说,是什么人救了他,要带他到哪里去,都不是他现在能够去想的问题,因为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可以思考的力气。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什么人家儿的床上了。这个地方,看起来要比自己的家阔绰得多,无论是挡住阳光的帘子,还是身上盖的被子,都是他所没有见过的材料,尽管他还很虚弱,无法去判断它的质地,但是那柔滑的质感,还是能够感觉的出来。
他由于过度的虚弱,视力和听力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现在的他,看见的东西,好像是更加的清晰了,听起声音来,也格外的敏感,几乎是很小的响动,在他的耳朵里都如同山崩地裂一般。这样的感觉,无疑有些失真。他的体力,还是他最大的问题,他几乎是在刚刚醒来不久,就不得不再次昏睡了过去,之后再醒来,再睡去,有时候是在白天,有时候是在夜晚。有时候可以看见有什么人,或者听见什么声音,有时候又寂静得可怕。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他几乎是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如同在梦里一般,感觉上很真实,又有些虚无缥缈。这其间,他逐渐从米汤,粥,吃到米饭,十几天之后,随着体力逐渐恢复之后,才吃到正常的饭菜。
当他完全清醒之后,他发现有一个伺候他的人,这个人是一个八九岁大的丫头,体型有些微胖,样子却十分可爱。从她的口中连成得知,她叫铃儿,是这家主人的下人。连成又向她询问了这家?主人的一些情况,但是她除了知道主人姓黄之外,他叫什么,是哪里人,做什么生意,她就一概不知。但是据她说,她每天都能够看到来来去去的很多人,这些人年龄不同,身份各异,有些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女儿,有些像是达官显贵家里的仆人、管家之类。这些人里,有些人会从这里带走一些人,有些人会从其它的地方带来一些人,带来的人,以孩子居多,也有十几岁的,也有很小的,年轻人也有,却是以女性为多,年轻的男人,不是很多见。但是让人奇怪的是,尽管每天都会进来很多这样的人,她却从来都没有在这个大院儿里再见到他们。
“难道是他们家里的亲戚”?连成能坐起来之后,就每天和她一起聊天了:“他们这样儿的人家,有些亲戚来往,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如果是他们的亲戚,自然不会让我们这样儿的人接触到了”。
铃儿摇了摇头:“谁家有那么多亲戚?每天都有很多,这里面,有时候也有几个熟悉的,但大多时候,数儿人都是从未见过的,而且有很多人走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连成想了想,有些天真的说道:“或者他在做什么善事,就像布施僧道一样儿,――他这样儿的大善人,这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铃儿虽然觉得,他说的并不正确,却也想不到其它的答案,也只能是先这么认为了。
铃儿是连成在来到孤山镇之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之前的黄姓商人,虽然说救了他的命,但是,在破屋的时候,他只见了他几眼,便昏过去了。自破屋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事实上,他还不能完全确定,救他的人,到底是不是这家的主人,那个黄老爷。
既然她是他第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加上他和铃儿两个人年龄相仿,她又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就更容易有共同的话题了,所以,他们很快成了最好的朋友,几乎是亲如兄妹。
连成也逐渐的知道,铃儿并没有父母,至少,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在记事之后,就是在这里,是黄姓商人养育了她,到了五六岁之后,她就跟着一个叫刘婆婆的女人,学一些礼仪,刺绣,侍奉主人之类的事情,在连成来到这里之前,她还一直是在学习之中,而连成,成了他第一个侍奉的主人。
“怪不得你做什么都有些毛手毛脚的”,说完,连成先自笑了:“端茶的时候,不是烫了我的嘴,就是烫了你的手,喂饭也是笨笨的,拿着筷子,竟往鼻子眼儿里杵”。
铃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颇为羞惭的说道:“那是人家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嘛,出现失误,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你每次都失误啊,做什么都失误啊”。连成故意纠正她说。
“那是因为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嘛”,铃儿还在辩解:“看得人家心里直发毛,所以就总是失误了”。
“我又不是鬼,看你,你怕什么”?
“虽然不是鬼,但比鬼还可怕”!她故意向连成做了个鬼脸儿,笑着说道。
连成禁不住哈哈大笑,铃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说笑了一回,自此之后,他们就过起了一主一仆的日子。当然,虽说是一主一仆,但和普通人家的兄妹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连成需要人伺候,而她恰好是要伺候他的人罢了。
连成是暂时的安顿了下来,虽然他也时常的想念父母,但是对于孤山书院的向往,却让他不得不选择忍耐,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自己就放弃了,那么今后,也就没有机会了。而现在的自己,和这个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等到自己进入孤山书院之后,再去寻找父母,到那个时候,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可以说他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十分幼稚的,但是,他正是幼稚的年纪,做这样的决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日子,也只是过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在他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后不久,这一天,铃儿进来告诉他,黄老爷要见他,他便在一个小斯的带领下,再一次的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此人姓黄,名昊,自西人,原是柳州人氏,世代经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是富甲一方的豪门巨贾了,他也不止在孤山镇,在九州的大部分城市,都有他的商号,从山珍海货,到古玩文物,从漕运码头,到古道马帮,几乎是没有他做不到的生意,明面儿上的合法买卖,背地里的贩卖走私,也是无所不做,他的人脉也广,根基也深,是个咳唾一声,震动一方的显耀人物。连成遇到他,可以说是他的造化,也可以说,这是一段恶缘,但是他的出现,不光是救了连成一条命,同时,也彻底的改变了他的命运。
“看起来,你倒是恢复得很快”,黄西人坐在太师椅上,由丫鬟伺候着,一边喝茶,一边仔细的打量着连成。
连成急忙过来,抢上一步,趴在地上,给黄西人磕了两个响头,无比激动的说道:“谢老爷救了小人的命”。
黄西人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依然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倒也没什么,想来,那也是你我的缘法”。然后,他向着先前就已经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点了点头:“这孩子就交由你来管了,你,带他下去吧”。
那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又略有些犹豫的问道:“老爷,这孩子,甲等,还是乙等”?
黄西人看着跪在下面的连成,略皱了皱眉头,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着,好半天,才似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道:“乙等,乙等吧”。
那中年人这才给他施礼,然后,向连成看了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两个人便从黄西人的屋里走了出来。
“等等”!
听到黄西人的声音,那中年男人急忙又转了回来,在门外垂手而立。
黄西人喊了这句话之后,像是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只见他默默的擦着盖碗儿,两只眼睛注视着手上的扳指,好半天才继续说道:“甲等吧!看在是我亲自捡回来的份儿上,甲等吧”。
中年男人急忙答应一声“是”,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仍然站在那里,垂着头,等待黄西人的进一步指示,直到他示意他可以离开,他才再次给他施了一礼,倒退着踱步下来,转过屋门之后,才敢正常的走路。
“你小子,好大的造化”!中年男人把连成领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书房的屋子之后,颇有些嫉妒的说道:“想当年我也不过就是个乙等,就是这些年,能够得上甲等的,也没有几个人。你竟然得了个甲等”!说着话,他又是摇头不已:“真看不出,你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竟然就是个甲等”!
虽然他恨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拉了一把椅子,让连成坐下之后,他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连成当然不知道,这所谓的甲等和乙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他现在知道,那他一定会兴奋不已,别看这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却有着天壤之别,对于他今后的人生,自然是有着不同的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