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瑞德从纷乱的思绪中跳脱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对着屏幕发了好一阵子呆。
[啊,对了……新邮件……新邮件……]他想着,“啪嗒啪嗒”地操作起鼠标来。
简单的几下点击之后,页面上的新邮件数量显示为零。
[果然没有收到呢……没办法,等到晚上再来看看吧。]因为是情理之中的事,佛瑞德倒是没有失望。他将电脑关闭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途径一楼厨房时,佛瑞德瞥了眼紧阖的房门,寻思着婧多半仍在忙碌、不便打扰,于是转身踱入了地下负一层。他本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却在经过备用间的那一刻临时起意,打算坐到钢琴前久违地练练手。
“啊……”推门而入的瞬间,佛瑞德不由得低呼了一声。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刚进房间就撞见了最后一名家庭成员,斯塔克。
斯塔克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孩,目测年龄约十岁左右。他上身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系着黑缎带,外面罩了件黑色马夹,修身的长裤侧面还搭配了一条银色的裤链。这身打扮光是站在那里,就颇有种贵族绅士的凛然气场。
这个房间之所以被命名为“备用间”,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里面摆放了一具备用的棺材。不过因为平方面积较大,这里还摆放了一架钢琴和许多书橱。
佛瑞德知道,斯塔克向来爱看书,会出现在有大量藏书的备用间里并不奇怪。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捏了把冷汗——尤其当斯塔克冷冷地看向他这边时。
斯塔克的全名是——斯塔克·j·卡特门西斯。三年前,还是个幼童的他和婧一起被露西“捡”回了家。之后便以养子的身份正式成为了这个家庭的新成员之一。
和婧一样,他有着谜一般的身世和令人匪夷所思的成长速度。仅仅三年时光,便从一岁幼童迅速长成了一个将近十岁左右的男孩。
斯塔克是个极为特殊的孩子,他具备了远超同龄人的睿智。年仅一岁便学会了阅读,每天都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拜他所赐,家中备用间的藏书数量一直在逐月递增。
大多数时候,斯塔克对周遭的人都表现得很淡漠——但那其中并不包括婧和露西。
或许是因为当初在外流浪时,婧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他。斯塔克对婧的态度比较柔和,与她相处时没有丝毫隔阂。而对于有收养之恩的露西,斯塔克几乎从不掩饰他的好感。
可不知为何……在这个四口之家里,斯塔克唯独很讨厌佛瑞德。
虽然至今为止他们已经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三年多,但每次照面,他不是无视佛瑞德,就是以冷得快要结冰的眼神将他撵走。不管佛瑞德如何屡败屡战地尝试与斯塔克好好相处,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眼下,佛瑞德顶着斯塔克零下数十度严寒的目光,努力保持着僵硬的微笑,额上却已渗出了冷汗。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在面对这个男孩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
是因为这孩子身上充满了数不清的谜团?还是因为那异于常人的银发银眸将他衬托得更加冰冷?亦或是……单纯因为这股与他的外在年龄完全不相衬的强大气场?
无论如何,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哪怕没话找话也得说些什么……抱着这样的想法,佛瑞德极其勉强地开了口:“下、下午好……斯塔克。”
“……”银发男孩胸前抱着两本刚选好的书,一言不发地看着佛瑞德。
[呃、果然还是不理我啊……]佛瑞德内心顿感压力山大。他略显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视线转移到斯塔克抱着的书上,见两本书都很厚重,赶忙不失时机地试探道:“那个……你要把书拿到楼上去看吗?这两本好像都很重的样子,让我帮……”
“——不必。”斯塔克不等佛瑞德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呃……”佛瑞德后半截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只能一脸尴尬地杵在原地。
冷若冰霜的银发男孩完全无视了这一切,径自从佛瑞德身边穿过,就那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看斯塔克离开了房间,佛瑞德顿时感到压力骤减,不禁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这一刻的他,庆幸和挫败的心情各占一半,自己也搞不清哪边更多一点。
[照这样下去……大概永远也没法和斯塔克搞好关系了。]佛瑞德这样一想,不禁有些沮丧。也失去了弹奏钢琴的心情,索性走出备用间,重新折返回一楼。
佛瑞德来到一楼餐厅,琢磨着或许可以给婧搭把手,便推开厨房的门走了进去。
长发少女听到动静,停下手边的工作转过头来:“……哎?佛瑞德先生……”
“嗨,婧。”佛瑞德笑着打了声招呼。婧却将他进入厨房的原因解读为“等得不耐烦了”,态度随即变得有些诚惶诚恐:“非常抱歉,午餐还没有准备好……”
察觉到这一点的佛瑞德,惟有故作不知地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婧一听这话,忙不迭地回绝道:“不,那怎么可以……”
“因为光是等着也很无聊啊。”佛瑞德挠了挠头,有些讨好似地笑着,语气中带了点央求的意味:“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为我安排点工作吧。”
“……”婧直视佛瑞德的双眼,沉默了一下。接着,她松开交握的双手,展露出一贯礼貌的笑容,征询道:“那么,可以请你帮忙把洗好的蔬菜切片吗?”
佛瑞德心头一喜,立刻答允道:“嗯,没问题。”
于是,两人就这样各司其职,分工合作起来。
片刻后,佛瑞德拿起一片刚切好的番茄,询问道:“婧,番茄切成这样可以么?”
婧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嗯,大刚刚好。佛瑞德先生看起来很擅长呢。”
佛瑞德笑了笑,说:“啊,因为你来之前,家务都是我在干的。”
“一个人吗?”
“大姐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帮忙吧……”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
要说辛苦,其实也不尽然。毕竟在婧和斯塔克尚未加入这个家之前,佛瑞德和露西所居住的旧宅算不上多大,需要打扫的空间有限,以吸血鬼的体质完全可以轻松应对。与之相较,婧单凭着羸弱的人类少女之身,一肩承担下硕大新居的全部家务,那才叫真的辛苦。
“比起我来,婧要辛苦多了。”佛瑞德由衷地这么说。
不料婧却轻轻摇头,微笑道:“没有的事,我很喜欢做家务的。”
佛瑞德一愣:“……很喜欢?”
“没错,是兴趣喔。当我将家具擦拭得一尘不染,碗盘清洗得亮晶晶时,心情也会跟着变得明朗起来。”
“这样啊……”听了这番话,佛瑞德自认总算理解了婧包揽全部家务的理由。他想了想,问:“那么,婧最喜欢的家务是什么?”
“做菜。”婧的语气十分肯定,脸上显出了明快的笑意:“各种食材的搭配和调味的繁多变化都充满了乐趣。不过,比起正餐的烹调,我更喜欢的是……”
“做点心吗?”
“……哎?”婧眨了眨眼睛,湛蓝的双瞳里透出些许惊讶。
佛瑞德读懂了她的表情,笑道:“我猜对了?”
“嗯。”婧点点头,好奇地看着佛瑞德:“……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啊,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个兴趣非常适合你。”佛瑞德说。
“是么……”
“嗯,而且……婧做的点心很好吃——在这个家里可是公认的事实啊。哪怕没有入口,光闻味道就知道那是无与伦比的美味。”虽然一次都没吃过,但佛瑞德依然毫不吝啬地夸赞。
“呵呵……谢谢你的赞美。”婧微微掩口,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清丽笑容。看到这一幕,佛瑞德的心跳不禁漏了半拍:“嗯……嗯,不客气……”
那之后,婧忙于手边的工作,没再和佛瑞德说话。佛瑞德也配合地继续切蔬菜。两人就这样各忙各的,过了一会,佛瑞德放下菜刀,道:“嗯,全部切好了。”
锵咣——!
这时候,洗碗机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婧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台莫名暴走的机器。她虽然是个家务能手,但却惟独欠缺修理方面的才能。遇到这种情况,除了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
“别担心,大概是出故障了。让我看看……”佛瑞德安抚了婧两句,从柜子里找来工具箱,拆掉洗碗机下方的挡板。俯身操弄着几样工具,轻车熟路地整修一番,很快就排除了故障。最后,他又细心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装好挡板,起身道:“嗯,这样就没问题了。”
婧闻言,舒心地笑了:“谢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不用客气,能帮上你的忙就好。”
“午餐只差最后的步骤了。请先去餐厅,我很快就端上来。”
“嗯,好的。”
佛瑞德将收拾好的工具箱归位,离开厨房去洗了个手。待他回到餐厅,在餐桌前坐定时,婧恰好推门而出,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食物走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佛瑞德先生。”她微微一笑,倾身将手中的餐盘放在佛瑞德面前的桌上,道:“今天的午餐是丁骨牛排。请慢用。”
“啊,谢谢……”闻到诱人的肉香,佛瑞德不禁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餐具。
盘中除了主菜的牛排,还有几样他亲手切好的蔬菜,都精心烹制了一番。婧的厨艺相当精湛,佛瑞德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在此期间,婧一直默默地候在一旁。待到佛瑞德用餐完毕,她盈盈上前添了杯水,轻声道:“请问,还合你的口味吗?”
“嗯,非常美味。”享受了久违的人类食物,佛瑞德满足地笑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继而一脸惋惜地叹道:“这么棒的厨艺我居然晚了三年才尝到,实在是亏大了。”
“呵呵……你能满意真是太好了。”婧掩唇一笑,目光流转,不经意似地瞥了眼餐厅的落地钟,提醒道:“佛瑞德先生,你是否到该出门的时间了呢?”
“啊……”佛瑞德闻言,下意识地跟随婧的视线,望向落地钟的钟面——十二点三十八分,下午一点碰面的约会,从自宅到禁止停车的中央公园,步行过去二十分钟的路程,这个时间出门倒是刚刚好。
佛瑞德起身离座,道:“婧,谢谢你的午餐。我出门了。”
“好的,请慢走。”婧一如既往,礼貌地与他道别。
屋外阳光明媚,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天气。佛瑞德走出家门,大步往约定的地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