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时间是有规律的,一分一秒的流动都是固定不变的,但是不同的心态会产生不同的感觉。当你心如止水的时候,就会感觉时光飞快流逝,但当你魂牵梦萦的时候,时间就会让你感觉度日如年。

    经过了无数个昼夜的苦盼后,我终于等来了医院的消息,一个令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好消息!给我致电的依然是亲切的刘护士,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软甜,还是那么的娓娓动听。

    “李老,我很荣幸可以拥有这个和您分享快乐的机会!”电话那头的刘护士动情的对我说道。“我和您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我由衷的为您感到高兴,接下来,请您保持平静的心态,认真聆听我所说的每字和每句!”

    “谢谢你,刘护士,请说,我一定会认真听着的。”虽然我的语气很平缓,但我的内心却是很激动。我猜测出了刘护士所说的将是何事,如果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的话,那她一定是要告诉我关于我哥即将出院的重大消息。

    “医院刚刚给我派发了个任务,我很开心接到这个任务!医院让我通知您,您的哥哥李侬先生可以出院了!”刘护士说完后,停顿了十秒之久,似乎在等待着我发出尖叫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明明扑通乱跳,可是我的嘴巴却异常的平静,除了合着嘴用腹语发出“嗯嗯”之外,我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李老,想必您一定是开心得无法言语了吧!”刘护士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心思。“请允许我把我今天的工作内容说完,由于您是李侬先生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直系家属,考虑到他刚刚重获新生,对这个世界会很陌生,所以我们医院建议您,把他接回您的家里暂住一段时间,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当然,当然!”我颤抖着说道。“我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房间,他只要脱掉鞋,就可以倒头大睡了!”

    “还有一点,就是关于明天出院,我们医院有两种方案供您选择。”刘护士说。“第一种就是我们医院派专车把李侬先生直接送到你的家里,第二种是您亲自到医院来接他回家,你可以考虑一下,看看你想选哪种方案。我们医院会全力地配合您!”

    “我选择后者,我要自己到医院去接他回家!”我完全没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了。“刘护士,真的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和我哥的帮助,我觉得我有义务去医院向你和斯蒂文泰勒医生当面致谢!请收下我最崇高的敬意!”

    从手术那天开始算起,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这60多天来,在医院的规章制度内我只被允许探视了一次,另一次完全是刘护士冒险为我大开方便之门,我觉得我欠了她一个很大的恩情!对于医院现在推崇的这种电脑主导的探视规则,我也是万般无奈,但没办法,现在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权利可以去打破这个规则。其实仔细想想,没有特权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次日,我和医院约定的时间是在早上9点钟,而我在还不到八点的时候就到了医院。我担心去得太早,就在医院门口徘徊,等稍晚一点我到达大厅的时候。发现人都已经齐了,我哥就站在那里,还有刘护士和斯蒂文泰勒医生。他们心情看起来都很不错,谈东谈西的,兴致也颇高。

    今天的刘护士打扮得有点不一样,一头浓厚乌黑的披肩发代替了双马尾,千篇一律的护士服换成了一身粉色长裙,脸上也被化妆品填得光滑明亮,细长的眼线也使得她的眼睛变得更加的魅惑了,现在的刘护士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她告诉我这就是她生活中的装扮,本来她今天是轮休的,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来跟我们道声别。

    没过多久,那位秃头的王院长又出现了,大家立马切换了频道,从一片欢声笑语变成了死气沉沉。他仿佛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携着一脸的淡漠,让大家开始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这个王院长倒是很干脆利索,并没有做作的跟我和李侬嘘寒问暖,只见他摆出了一副演讲的架势,目光如炬的盯着我哥,他抬高嗓门说道:“尊敬的李侬先生,很高兴可以向您宣布,您的身体各项指标已经达到了出院的标准!在此恭贺您可以顺利出院了!我代表全医院的同仁,祝愿您在未来的日子里过得幸福安康!”说完后他就自己带头鼓掌了起来,对于这种形式主义,大家都已经轻车熟路了,除了我哥外,我们都迅速地抽出双手来附和他。我哥的脸微微地泛红,嘴角轻轻地上扬,这是一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可见我哥已经完全的丧失了社会经验,遇到这种场面,换作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他,兴许就会见怪不怪了。

    王院长在演讲完后就继续做他的大忙人去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的离开让大家如释重负!刘护士跟我开起了玩笑,斯蒂文泰勒医生也说起了蹩脚的文了。除了李侬不在状况内,我们大家看起来是那么的欢悦那么的和谐!

    “李老,你真的要好好感谢我,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李侬肯相信你是他弟弟。”刘护士笑着说。“你一定要好好请我吃一顿饭!”

    “谢谢你刘护士,你到底施什么魔法了,居然能让一个25岁的人相信他有个70岁的弟弟?”我哈哈大笑的说道。

    “李老,我要跟您探讨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刘护士一本正经的说道。“李侬前些天一直有个困扰!他很想知道你要怎么称呼他,他又该怎么称呼你!您就给个标准答案呗,哈哈!”

    听完刘护士的话后,一旁的李侬瞬间变得面红耳赤,目光也一直在闪躲着我,看来在冰库里呆了50年,脑子没冻坏,脸皮倒是被冻薄了不少。

    这个问题着实把我难住了,虽然法定年龄他大我5岁不假,但他现在的外表只是个25岁的小伙子也是事实。随着年轮的转动,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一直围着他屁股转的小老弟了。现在让我一个70岁的老头当着这个25岁的毛头小子的面叫他哥哥,讲真的我有点叫不出口,我估计他也不敢答应吧。但辈分这东西又摆在这里,俗话说长兄如父,我也不能卸下对他的那份尊重。可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大家彼此都感到舒适的称呼!我心想那就回归原始,抛开这些亲人之间的俗称!人之所以都要取名字是为了干嘛?不就是为了用一个专属符号来区分彼此的吗?

    “你心里只需知晓我是你的弟弟,我会时刻谨记你是我的哥哥!”我郑重的说道。“以后你就叫我李烈或者老李,我叫你小李或者李侬吧!”

    看到了刘护士和斯蒂文泰勒医生投来疑惑的眼神,他们似乎很惊讶为什么我哥是‘小李’,而我这个弟弟却是‘老李’。

    “让他叫我老李,不是意味着我的年龄比较大或者辈分比较高。我完全是依据现在的外貌来评定的。”我向他们解释道。“我之所以是‘老李’,是因为我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了!而他之所以是‘小李’,那是因为他还是年轻力壮的小年轻!”

    “啊…嗯,好的。”李侬涨红着脸,很费力的说出话。

    看到李侬现在这副羞答答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觉得他好陌生,一点都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哥哥。

    我哥以前是很有魄力的,说话也比较霸道的,家里的大小事都是由他独断的。他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会高高踮起脚尖来顶住的人,怎料如今醒来,却变成这副怯生生的模样。看来要唤醒他的记忆,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拜别了刘护士和斯蒂文泰勒医生后,我带着李侬走出了医院。这家伙倒是很决绝,走路都不带回头的,可见内心毫无波澜,对医院没有丝毫的眷念。估计他不知道50年的时间有多么的漫长,他意识不到在他沉睡的期间,有多少条河流干涸了,有多少座岛屿被淹没了。

    我这个哥哥实在太可爱了,一路上都和我的脚后跟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医院实在太大了,我们走了好久,也没有走到大门口。当他看到这个一把年纪的弟弟走得气喘吁吁,上去不接下气的。他宁愿跟着我停停走走,也不舍得过来搀扶一下。碍于他是我兄长的身份,不然我真的很想好好的训斥他一顿。可能是因为我是一个既沉默寡言又不善于表达的人,一路上我们两个人基本没有交流,他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乖乖的跟在我后面,一声不响的。

    我们来到了对我个人来说有着重大意义的公交站台,在50年前的那个台风大雨天里,我在这里独自躺了一个下午,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就是它陪着我一起经历失落和绝望。50年前它看到了我意志消沉,50年后它终于看到我高亢激昂,不知道它是否也会像我一样,为我身边这位沉默不语的仁兄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