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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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轰隆隆、轰隆隆……”盛夏黑夜的雨似乎更大了,厚重的层里时不时闪动起几团不太清晰的光亮,滚滚的雷声或远或近夹裹在含混的黑暗里。

    “咔嚓!”一个炸雷击在《大雄宝殿》的屋顶。

    “咔咔咔咔咔咔……”

    “吽啊訇……”

    “吼吼、嘻嘻、哈哈……咔嚓咔嚓……”烛光摇曳,昏暗沉闷的大殿里响起各种大笑与歌声(真是歌声吗?),声音粘稠似乎还带着某种气味。

    “唵、嘛、呢、叭、咪、吽。”一尊端庄肃穆的佛像下蜷缩着一个高大的僧人,此时他正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不断念诵的六字箴言似无法掩盖驱散那些如烟尘一般的嬉笑与歌声,它们正潮涌般渗透进寺庙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世间的喧嚣与肮脏。

    ——烛光摇曳的速度更缓慢了,昏暗浑浊的空气似即将凝结。

    “你马上就不能呼吸了。”这时大殿的上空回响起一个声音,向着独自打坐的僧人。

    “呼呼呼……”急促艰难的呼吸声,高大的僧人渐渐蜷缩成一团,他努力张开大嘴呼吸并努力继续念诵,“唵、嘛、呢……”

    “你即将不能呼吸。”混沌中萦绕在大殿的声音更加强烈清晰了,似乎也更加无情。

    “呼!呼噜噜——呼……”黑暗中吸气的声音更强烈了。

    “你还在坚持什么呢?”画外音改变腔调,似乎还用什么望着他,“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爱你的人,那个真正爱你的人——那个这个世界上‘真真正正’爱你的人,她已经走了——早已经腐烂。”无情的声音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残忍的宣布什么(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嘲弄)。

    “她……死了吗……真的死了?”蒲团上高大的身影极力想挺直身体,他仰望着空中。

    “死了!死了很久了……”回答似乎很坚定,但拖泥带水的尾音却如同蛇一般游走在黑暗潮湿的每个回廊。

    “死了……”似不完全明白两个字的意思,僧人喃喃念叨,“难道连佛陀也拯救不了她吗?难道她真的走了吗——已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男人仰望着他不知道拜了多少个日夜,但却似永远也攀附不上的佛陀菩萨。

    没有回答,“咔嚓!”一声巨响 ,又一个炸雷击打在大殿的屋顶。

    “嗡嘛呢叭咪吽!”雷声之后大殿里响起一阵沉稳厚重的声音,却不是僧人的, “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接连不断的念诵却似成了某种诅咒,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最后仿佛充斥了整个空间和宇宙。轰隆一声巨响,有什么终于是抵抗不住这绵绵不尽的诅咒与千钧重负——它坍塌了。

    “轰隆隆、轰隆隆……”

    “原来真是死了……没有了……”身体一斜,僧人扑倒在了蒲团边上。

    佛陀脚下,一具高大的身躯渐渐铺展开来,在烛光的陪衬下、在佛陀慈悲的目光中……

    ——一切似乎归于了原初的寂静……

    画面转到一处禅修房屋内:

    “师傅:刚刚‘觉尘’师兄圆寂了。”一个年轻的和尚对一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说。

    “嗯?”正自闭目养神的老人睁开双眼,“觉尘——嗯……知道了。”手中盘着佛珠,老和尚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画面转到禅修房外的走廊:

    “听说‘那人’是‘莫名其妙’走的呢!”紧跟着一起出去,走到走廊,一个矮胖的小沙弥对着报信的年轻和尚悄悄耳语。

    “别那人那人的,师兄都不可以叫一声?”斥责的声音,“快过去帮着办后事。”年轻和尚吩咐。

    “哦哦哦!”小沙弥双手合十,“不过师兄……”他想说什么。

    “有什么就说!”答话这和尚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觉尘师兄……我发现他——他好像没有影子……”小沙弥斜眼看年轻和尚一眼。

    “别胡说!”年轻和尚喊,喊完却迟疑了一下,“不过呢……他……好像真没有影子呢?”毕竟年轻,此人不再矜持:他望望四周。

    “其实我老早就发现到了!”受此鼓励,小沙弥抬高了声音,“一直都是!在太阳下他的影子就淡的很呢。比我们。”紧挨着年轻和尚,“而且——”小沙弥望望四周,“而且我好几次看见一头小鹿——哦!还是金色的,跑进他的房间里呢!”他跟着补充。

    “金色的小鹿?”年轻和尚转头望着小沙弥,“它怎么跑进去的?”皱起眉头。

    “就这样,‘嗖’一下进去了!”小沙弥做了一个动作,“而且隔着门板。”他望着年轻和尚。

    “隔着门板?”年轻和尚盯着小沙弥,“你怕是做梦哦!”拂下长袖继续往前走。

    “我没有做梦!”小沙弥嚷道,“我看得真真切切的!我敢向老天——哦!佛祖发誓!”他指一指天。

    “真真切切……”年轻和尚停下来望一阵小沙弥,“——走走走!”似乎是更加不耐烦了,连喊几声他加快了脚步。

    盛夏骤雨的晚上,无名山中无名小寺里刚刚圆寂了一个寂陌无名的和尚。此人于此处出家并足不出户待了整整四年。除了师傅,庙里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世,“觉尘”是住持大师给取的法名,隐含“绝尘”的意思。

    画面重新转回禅房内。

    此时住持法师正念诵往生咒,他回想起了正式替觉尘剃度那晚的他们间的谈话:

    “师傅:为什么每次打坐时我都感觉不到自己‘心’的存在?您常说的‘黄庭’,为什么我总不敢去触碰、总是找不到它?”

    “觉尘,你看看自己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油灯下,觉尘的身影飘忽不定,比其他的影子(包括师傅的)淡了许多许多。

    “我也早就注意到了。可为什么我的影子会那么淡……”

    “因为——因为你的心,你的‘部分心’已经离开你了,在你很年轻的时候……”

    “心——离开我了?”觉尘默念一句,“它们为什么要离开我?”

    “这个得问你自己了。”梯下一撮长发。

    “那它们是怎么离开的?还有,如果没有心脏,我怎么可能成活?”

    “我说的是心,不是心脏。”再梯下一撮黑发。

    “心——”觉尘沉思一下,“没有了心……那现在的我岂不已经是一个空壳、一具行尸走肉?”

    “觉尘:我们原本就是一群躯壳、一群行尸走肉……”梯度完毕。

    想到这儿老和尚终于是叹了口气,“唉,阿蛮这下也该是放下了吧……”嘴里念叨,老和尚起身走到一扇窗前,他望着眼前的疾风骤雨。

    再一声长长的叹息,已近垂暮之年的老僧仿佛看见了一条宽阔无垠的大河,河里无数拥有蝉蜕一般透明身体的人正高举着双手艰难泅渡。而河的对岸,雾飘渺的缝隙间,一座高大圣洁的雪山正在瓦解坍塌……

    “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诵念。

    ——疾风骤停,一轮明月升起在窗前。

    镜头回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视角:第一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