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香笑着迎接了二位,就去给他们倒茶。递茶的时候,那个陌生人在接茶的时候,居然用手去触摸了一下谢春香的手,谢春香虽然在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好象没有这回事儿。
刚喝了一口茶,邵长生就对谢春香介绍说:“这位是新上任的郭保长,负责这一块的收税定税,今天到邵家河这一块看看,你可要好生招待哟!”
“那敢情是!”谢春香早就知道这官府的人个个贪,更知道面前的这个满脸麻坑的人更不是个东西,便笑着说:“先喝茶,然后中午就在我这儿吃饭吧。”
说罢,连忙吩咐里头的祖母:“奶!来客人了!你去肉铺买点肉,顺便打些酒回来。”
老祖母闻声便往外走。
老祖母一走,那郭麻子便有些手痒,便对邵长生递了个眼色。邵长生便对谢春香说:“吃饭不吃饭的事儿好说,这郭保长可是个大忙人,他要跟你说定税的事儿,你现在就跟他个别谈谈,我到油坊去看看。”
邵长生说着,便起身出外。屋子里顿时只剩下谢春香和那郭麻子二人了。谢春香已经感觉到,往下会发生什么,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和有准备地坐了下来,对郭麻子说:“郭大人,你也知道,我这可是小本生意,你就帮着照顾点吧!”
“好说好说!”郭麻子两眼愣愣地盯着谢春香高高的胸脯,慢慢走了过来,一双色眼,象饿狼一样扑了过来。
“大叔!”谢春香顿时拉下脸来,直说,“有话你就说,有事你就讲,能照顾你就照顾,不能照顾你就随便,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不可以乱来的!”
“好说好说!”郭麻子依然不依不饶地靠近了谢春香,并开始动起手来。
“大叔你要这样我可就要喊人了呀!”谢春香焦躁起来。
郭麻子原以为这见人一脸笑的女人好对付,没想到她竟也是个守妇道的女人,禁不住说了一句扫兴,刚转身,就碰上了买肉回来的老祖母。尴尬的场面,让历经世事的老祖母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但她还是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地对郭麻子客气道:“不忙不忙,吃饭再说!”
郭麻子很不高兴地说:“饭就免了吧!定税的事儿我还会再来。”
“不急不急!”老祖母说,“我知道你很忙,但再忙也不至于这一餐饭的工夫呀!”
郭麻子听不出这老女人话里的意思,只想着这老女人也许比那小女人聪明,又见她说吃饭再说,还如此挽留,兴许还有回旋的机会,便强迫自己坐了下来。一会儿,假装到榨油坊看看的邵长生,也觉得是时候,回到了这边。两个别有用心的男人,就趁这会儿二人做饭的空儿,端着茶杯在榨油坊内外四处转悠。
灶房里,谢春香没精没采地对祖母说:“奶!这样的人,不留他在这里吃饭也罢,他都要走了,你还留他这畜生在这里做什么!”
“别跟这号人计较了!”老祖母说,“这号人我见多了,他们不是贪财,就是贪色,或者两样都想贪!这号人既然上门了,就是祸,你想躲也躲不掉的!不如,就让他们在这里吃一顿,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一回,等吃完了,再塞点小钱他们,兴许这祸就躲过去了。”
“我不干!”谢春香说,“家里好不容易才积攒了点,给与他们,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半年?”
“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呀!”老祖母说,“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你就放聪明点吧,免得因小失大呀!况且,这肉也买回了,酒也打回了,自己也舍不得吃的,就当是喂狗吧!”
谢春香知道自己说不过祖母,只好暂且咽下这口气,哭脸且把笑脸迎。
一顿午饭居然吃了两个小时,饭桌上,老祖母是一个劲地一边跟二位夹菜,一边说些好听的话儿贴着二位,并暗示他们没事时就来喝茶吃饭,还偶尔使眼色让谢春香给二位倒酒。不知不觉,二位就有些醉了。
酒足饭饱的二位,放下碗筷,到了该走人的时候,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便就东扯西拉地说些闲话儿,那郭麻子,仍然心有不甘地等着那老女人离开的机会,可那老女人就是半点不离面,让他心中十分恼火。老祖母早已看出了这郭麻子的心态,她进屋拿出两个看上去同样大小的包包,一个重的给了郭麻子,一个轻的给了邵长生,然后笑着说:“耽误了二位贵人的工夫,有空常来喝茶吃饭!”
分明是打发人了,那郭麻子知道往下是没戏了,只好掂了掂手中的份量,不是十分满意地带着邵长生离开了这个春香茶馆。
二人一走,谢春香就气急败坏地说:“两条狗东西,不仅让我破费了一顿饭,还拿了我这些钱,我这半年算是白忙活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祖母劝说。
“可你还教他们常来呢!常来我们受得起吗?”谢春香有些生气地说。
“我那不是说着好听的吗?”老祖母说,“谁还希望他们来?巴不得他们一年不来,十年不来了才好呢!”
“死了才好!永远不来!”谢春香说。
“死了也没用。”祖母说,“就算他们都非命死了,还会有别的狗来的!”
谢春香越想越气,禁不住叹息了一声,说:“这过日子可真难呀!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钱,就这样毫不费力地被他们掏空了。”
“过日子本来就是件难事儿。”祖母劝诫道,“这算什么难呀!我可是经历了世事的人,嫁人死丈夫,然后又死儿子,卖工讨米,什么样的苦难我没经过?这点小事你都经不起,往后还怎么过日子呀!”
谢春香对于祖母的身世,早有所闻,因此当她听到祖母这样说时,心里顿时觉得轻松一些了。只是那心里,还很难平衡下来。
“我说不定哪天会倒下去起不来床的,”祖母接着劝导,“这个家,我已经看出来了,邵草民虽然确实是个好人,但他究竟是个流浪出身的汉子,有个手艺,却没吃过苦中苦,也不是个打算盘过日子的男人,往后的日子,这个家还得靠你撑着。记住,不管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要经受多大的打击,你都要撑得住,不要指望邵草民,他虽然是个男人,却是个软心肠,也对这世道有些厌烦,如果你挺不起来,他就更没精神!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就只能相互依靠,等将来哪天,你们有了满堂儿女,日子就有盼头了!”
“奶!”谢春香是害羞也是害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发自内心地对祖母说,“奶!你也别说这些话!不要说我跟草民相好,就是不相好,为了孝敬你,我也得把这日子过好,我还没有好好孝敬你呢!等哪一天我们好起来了,我就让你歇下来,享享我们的清福呢!”
“有我儿这话我就够了。“老祖母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指望什么呢?这辈子就这么憋憋屈屈过来的,到老了能有这个家的景致儿,我就算是没有白活,死了也就闭眼了。”
“奶!你别这样说。”谢春香越听越伤心,眼泪夺眶而出。
“你也别伤心,我说的都是过来人的实话。”祖母说着,突然问起,“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得当心,再怎么忙,也不能忘记自己是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即使是在床上,你也要想到这一点,由不得那草民的性子来。”
谢春香再一次感动,她万万没有想到,祖母居然这么细心,细心到好像她即使睡着了,也能看到她没看到的东西一样。
“还有,”祖母接着说,“这支家过日子,可急不来的,攒财得一点一点地来,积少成多,一口气挖不了一口井的,用钱还得精打细算,看菜吃饭,量体裁衣,不精打细算同样攒不了财的。”
“我知道了。”谢春香听着祖母下遗嘱般的口气,心中很是沉重。
“还有,”祖母接着说,“有的时候,该舍的还得舍,舍得舍得,不舍就得不到。比如说今天,如果舍不得这顿饭,如果舍不得那点小钱,丢掉的很可能不只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