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汹涌，翻滚着黑色的巨浪。

    苏杭重新冒出水面，刚换了口气，就被巨浪往后推出五六米。他踩着水稳住身体，努力探头张望。

    不知不觉，港口的灯光已经变得晦暗模糊了。

    在一片漆黑的天穹下，无边无际的海水显得更加深邃。人在其中，如无根的浮萍，只有时时翻滚的水花相伴，渺小得可怜。

    再一次被巨浪碾过，苏杭抹了把脸，看见陈乃馨在数十米外冒出头，他高喊一声，迎着波浪游了过去。

    “还好吗？”他大声地问。

    陈乃馨划着水，头发紧紧地贴在额前，双唇都变得白了，“冷，好冷。”

    还是春天，这样风雨交加的海面上，气温变得极低，苏杭游到她面前，在涛声中大喊道：“坚持住，我们已经成功了！”

    陈乃馨清醒了一些，“啊船！船呢？”

    浪头再次压来。

    港务局的交通船在浪潮中起起伏伏，之前在海港上看着很近，身处大海才发现其实离得很远。

    苏杭抓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划着水，迎着翻涌的黑色海浪，朝着远处的交通船慢慢游去。

    雨似乎停了。

    风声依旧，仍有浪花拍在脸上。

    渐渐的，苏杭也感到有些扛不住了。陈乃馨却突然来了力量，拖着他穿过重重巨浪，“到了、就快到了！”她一遍遍地说着。

    苏杭用力眨了眨眼，打起精神。

    “加油、加油！”

    “就算只有一点希望，也不能放弃。”

    风浪中，两人抖着唇互相打气，又逆着风浪艰难游出数十米，交通船的轮廓在海面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海天都是黑的，只有船是白色的。

    这艘交通船大概近二十米长，在风浪中沉浮晃动。船上人影憧憧，离得近了，才发现那都是港务局的工作人员，个个面色狰狞，显然是感染后变成了活尸。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两人还是感到极度失望。

    他们的枪械早在落水时就已经丢了，这时候就算能爬上船，也没办法赤手空拳对付这么多的活尸。

    两人泡在冰冷的海水中，面面相觑。

    苏杭嗓音沙哑的笑了一声，“回去吧，我们就是来找船的，现在已经找到了，回去再想办法。”

    话是这样说，然而夜长梦多，如今的环境，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陈乃馨有些不舍，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两人最后看了眼交通船，无奈转身，顺着风浪往回游。

    港口肯定不能去了，那里的尸群还在等着他们。

    顺着海浪漂流出去好远，渐渐的岸边有微弱的灯光亮起，两人精神一振，陈乃馨说道：“应该……你摸我干什么？”

    苏杭刚要说话，徒然间感到旁边有水花翻动。

    他侧过头。

    有一只烂掉一半的头颅从水下冒了出来。

    ——是那只异变体！

    异变体从港口一直跟到了这里，子弹从它口中射出去，带着满嘴的獠牙，将整个后脑勺都给打烂了，但它仍旧还活着，并且紧紧追着两人。

    苏杭感觉体表的温度急剧上升，热血直冲头顶，瞬间后仰，蜷腿踹了过去。

    浪花翻涌间，异变体被蹬了出去，泛起一片涟漪，又潜入了水中。

    “快走！”苏杭说着，感觉水面下有一股暗流轻轻地撞在腿上，他瞬间警觉，“小心、就在……咕噜咕噜……”

    异变体抓住了他的脚踝。

    苏杭被拉扯着沉下水面，他没有乱动，而是调整姿势，抬起另一只脚，朝着异变体的位置一下一下狠狠踹过去。

    水中不像陆地，人的动作会有所缓冲。

    但他还是结结实实踹了两脚。

    然而异变体这次却没有松手，抓得极紧，拽着他一起下沉。

    海底的温度更低，水压也更强，胸腹间强烈的憋闷感很快反馈给大脑，苏杭刚要继续抬腿，又有一股暗流从他胸前抚过。

    陈乃馨如一条美人鱼般潜游过来，小手划着水、带着暗流在他胳膊上轻柔地抚过。

    苏杭感觉到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一寸一寸往下摸索，忽然间两人都愣了一下，那只手也从他身上离开了。又过了会儿，陈乃馨重新探出手，顺着他的腿往下继续摸索。

    某一刻，苏杭感到异变体抓住他脚踝的手掌猛然收紧，暗流涌动间，无数泡泡从海底浮起，耳轮中一片的嗡鸣声。

    异变体不知为何剧烈挣动起来。

    但它仍旧没有松手。

    苏杭正自疑惑，陈乃馨与他擦身而过，踩着水浮了上去。

    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力量，苏杭又踹了两脚，随着剧烈的动作，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异变体似乎打定主意不松手，要将他溺死在深海之中。

    是拼着把肺里的氧气用光来作殊死挣扎，还是留着那些氧气等待救援？

    苏杭刚要做出决定，陈乃馨已经换了一口气，继续潜了下来。

    他用手推着水浪作出回应，陈乃馨很快感应到，游到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一头潜了下去。

    异变体又挣动起来。

    苏杭正猜想这位跑海的妹子在下面干了什么，猛然间感到拽着自己下沉的力量消失了，他微微一愣，陈乃馨已经游了上来，拉着他的手，踩着水迅速上升。

    两人浮出水面。

    苏杭大口大口呼吸着，转头看见陈乃馨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他忍不住笑了笑，竖起大拇指问道：“死了？”

    陈乃馨脸上仍有着恐慌的表情，似乎做这件事情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胆量，闻言立刻摇头，“应该没有，快走、先上岸。”

    苏杭点点头，跟着她继续往前游。

    浪涛阵阵，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游上了一处不知名的海滩。

    海风呼啸而过，从水里出来后更加冷了。苏杭搀着陈乃馨奔出几步，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低头时，就看见脚踝上还带着一只手掌。

    原来跑海的妹子把异变体的手生生切断了。

    陈乃馨看着断掌，有些悚然，离得远了些，“要不要收起来？也许以后可以研究。”

    苏杭点点头，取下背包，打开时发现里面那双小皮鞋，“哦，对了，你的鞋……”他转过头，不由愣住。

    陈乃馨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正穿着同样的小皮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