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安县城外原有一片很密的杨树林，这里春日鸟鸣，夏日阴凉。虫们在这里赛歌。秋天又出蘑菇。大块的油蘑，凉干后顿小鸡，一盘上等的好菜。
赵作武每天麻麻亮就起身，之后跑步，之后练习枪法和武术。晚上练习棍法。应该说六七岁开始，赵作武就跟侄子赵宝良练枪和武术，夜间五十米打香烟头从没空过。这里寂静，少有人走。是练功的最佳地方。他知道侄子赵宝良少儿时是神童，也曾十年苦读。晚清世道乱，如生早百年，或许中个举人进士的也说不定。现在是家中实际的当家人。一手颜楷，全县没有比他写的好的。会袖里吞金，帐本看过一遍，帐目就算得请楚。武艺也出重。人物轩昂，屯中男敬女爱。
这是一个春日的早晨，赵作武在林地练完功，出来见邻居绸缎铺徐老板的女儿坐在树地头的马札上，把马栓在林地里，专心致志的画她骑来的白马和树林。徐小姐一身绸装，漆黑的短发，从头中间分开，漂亮的额头和细弯的眉毛，杏核眼明显露出。特别一口银牙，一笑闪着白光。很时髦。据说徐老板的儿子在日本留学。徐小姐也在日本呆了二年，之后不知何因回国。因两家紧邻，只一墙之隔，赵作武经常见到。但不过点一下头或笑一下，很有礼貌的打一下招乎，并没什么过多的言语交谈。
徐小姐见有人来，不及细看，解开马的缰绳，上马小跑回家，但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人追她。土匪横行的年代，一切小心为好，尽管是胶区。人来人往，保不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到了家里，下马回头看时，可不是吗，邻居粮油杂铺的小黑伙计在远处跑了过来。徐小姐很好奇，稍等片刻，见赵作武到了门前，就问:”喂，黑小小，是你在树林里一直跑回的吗？”赵作武说:”是呀。”徐小姐又问:”你去树林干什么！？”问话时，徐小姐趾高气扬，脸有傲慢之色。人家是千斤小姐。该有款儿。赵作武憨然一笑，说:”去看仙女呀。”如果徐小姐庄重问话，赵作武也不会带狎昵之气。徐小姐说:”扫兴。耽误画画。我还以为是土匪呢！”赵作武本就是个孩子气，见徐小姐说以为他是土匪。心也略略有气。说:”要是土匪，早把你拉进林子了，还让你这么就回来。”言下之意，徐小姐也懂，徐小姐脸稍稍见红，扬起马鞭，抽了赵作武两下。她本以为赵作武会躲，结果赵作武没躲。虽然她没十分用力，但一定会很疼。赵作武也没急眼，也没生气。把布衫脱下，露出十分好看的胸脯和肌肉，肌肉有两道鼓起的鞭痕。徐小姐有点不好意思，凭白无故的打人家。但嘴不能软，说:”你敢脱衣服，是嫌有衣服隔着打的不够疼？”赵作武说:”徐小姐嘴硬手软，打两下不解气，莫非要打谁一辈子？”徐小姐拉马进院，也没加思索，说“打你一辈子。”进了院，细想，原来自己说错话，被黑小子占便宜了，只有夫妻才打一辈呀。于是脸潮红起来，再看赵作武，并不纠缠，穿好衣服，开始干活了。
第二天，赵作武练完功出来，见徐小姐依旧在昨天那个地方画画。衣着和昨天一样，只是多了个太阳帽，显得俏皮，洋气。
赵作武来到小姐身边，看着画，原来是几株林木，一匹白马没缰绳，在那目瞪远方，远方有朦胧的，中隐隐有红日轮廓。几许杂草，在马蹄之下。画还没完工。赵作武说:”马眼看着太阳，说明追求光明，尽管太阳不明显，马鬃烈烈，说明烈马粗野不训。不屑脚下水草，志在远方。徐小姐有志向，有雄心，可敬。”徐小姐没有想到，一个小黑伙计有如此评论。看来须刮目相看。见赵作武谈吐文雅，便问:”你上过学？”赵作武说:”没念过先生。真的一天没去。不知是什么样。”其实徐小姐以前也曾关注这个小山东，发现他特别勤快，家里缸瓮米囤，收拾干净有序。而且会做生意。每一次有买粮米的，有时称高了，也多给一把，看似吃亏，实则拉客暖心，有买东西多的，他又主动帮助相送。她也曾想多给赵作武点薪水，把人拉她家，但还不太知底细。徐小姐长叹说:”你要读书，也许大有前途。”赵作武说:”还前途呢，我能安稳把生意做好，家里地种好，将来找一个比我小两岁老婆，就阿弥陀佛了。”徐小姐尴尬的笑了笑。赵作武说:”失陪。我该回去了。”于是，小跑着奔回店铺。
徐小姐望着赵作武的身影，怅然若失。
徐小姐晚上失眠。她总觉得小山东是那么的神秘，那么天天去树林干什么？她觉得似乎爱上了这个没文化没钱打工的黑小子，粗野中透出儒雅。目光中透出坚毅，那么看看他到底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徐小姐早早的骑着马，来到树林边，把马栓好，悄悄的等着赵作武，天刚亮，果然，赵作武小跑着钻进树林，她便蹑手蹑脚的跟进去，原来，这儿有一块空地，四周被树杈挡住，小山东练起拳来。每一拳每一脚都是那么带劲，雄姿萨然。徐小姐看呆了，简直是活动的艺术画。打过一小时拳，这时，天光己亮，见小山东迅速的从内衣中抽出手枪，竟对准了她蹲着的方向。她几乎叫出声来，然后小山东枪头一转，又瞄别的地方。徐小姐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快到赵作武练完功的时，徐小姐又回到她画画的地方，等着赵作武。
然而，她用余光看见，赵作武并没往她这儿来，而是转身往家跑。徐小姐想，不能让他就这么跑掉。于是喊，”那个谁，你过来。”赵作武果真跑步过来，笑问:”小姐，有事？”徐小姐说:”没喊你，我喊林子里小狗。”赵作武下意识看了一眼树林。哪有小狗，便想到徐小姐是骂自己，但没工夫和她贫嘴。自己找媳妇儿至少要小两岁的。因为赵家老婆都比男人岁数都要大，有时穿戴好的帅哥领出去的老婆象妈。不般配。于是笑了一下，说:”告辞。徐小姐和你的小狗唠吧，我不耽误。”说完又要走，徐小姐总觉自己聪明，但唠嗑就吃亏。徐小姐说:”那黑孩子，你要是把我扔这，我就撵到你家，用鞭子抽你！”赵作武说:”还讲不讲个理呀。”徐小姐一笑，说:”讲理？在这个世界上哪有理讲？以前没人讲过理，以后这世界也不讲理。要想好好活着，就别讲理。这个世界，拳头和钱才是硬道理！你乖乖的给我牵马，咱回去。”
赵作武说:”啊，好吧。”想:”明天不从这里走了，省着碰到她。”
徐小姐骑上马，赵作武牵着往回走。赵作武本想回去照顾店里，脚步急。徐小姐忙叫停，下了马，手提马鞭和赵作武并肩走，说:”黑小子，你做工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吶，啥时是头，啥时赚够钱娶媳妇，看人娶媳妇你不馋？不如自己开店。开绸布店，当老板，多好！”赵作武说:”我没当老板的命。”徐小姐说:”你可以求我。”赵作武说:”不敢，求人，人情怎么还？况且非亲非故。”徐小姐说:”你就是个死木头。你们男人一辈子为了啥？说明白了，不就是金钱和美女吗？有了钱，你可以尽孝，是孝子，你可以养家，子孙满堂，你可以享福，大家恭维。”赵作武说:”是，钱真好。但君子爱才，取之有道。”徐小姐说:”又没让你偷窃抢劫骗。只是开买卖。”徐小姐发现，赵作武眼中似乎根本没有她，也不往情感话题上谈。徐小姐心有些凉。难道自己还不够漂亮？
然而，放下关于恋爱的话题，不以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反正还有不长一段路到家了。不能热脸帖冷屁股。又说:”你谈君子，你没上过学。你不知道，咱们国家就是被儒家思想搞得即贫且弱。”赵作武说:”你是说被诚信，仁义，见义勇为，忠恕搞的吗？”徐小姐一愣，没上过学怎么知道这些？然后说:”孔子虚伪，你看他说的＇无友不如己者＇一方面提出仁爱，一方面提出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赵作武一笑说:”各人理解不同。我是这样理解:”君子不重则不威”重呢是自重。″学则不固”的学，并不只是学习的学。包含面广。”无友不如己者”则是不要瞧不起那些不如你的朋友。这是我的理解，当孙子说兵是国家大器，孔子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么国君，将帅，兵士以忠信相待，持利器，你说国能弱吗？徐小姐说:”佩服，你不说你没上过学吗？”赵作武说:”并不代表我没读过书呀。”徐小姐又问:”你真了不起，我就想问，你心高么，想找什么样的人当老婆？”赵作武说:”想找个女的。”之后俩个人都开怀笑起来。放下架子的徐小姐一频一笑都是那么美。然而，不知不觉到了家附近。赵作武把马缰绳递给徐小姐，说:”路还是太短了。不知明天是否有缘可陪小姐多走一程？”俩个人谈了一早晨，这才是徐小姐最爱听的话了。然而，没等徐小姐回答，就听赵家杂货铺传出女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