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裁一条素，白日悬秋天。
寒山宗处于寒山秘境之内，并不与外界相通，但秋日阳光却与外界并无二致，洒在身上，淡淡温暖沁入心脾。
沈牧早就起床了，准确来说，他昨晚辗转难眠，破晓时分才微微有些睡意。
他立在院子里，向着晴日，微闭眼眸，感受这远离尘嚣的味道，他已经多久没这么看过太阳了？
虽一言不发，但他的心情却不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内心深处十分激动和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但是多年的流浪漂泊早就练就了他一颗喜怒不形于色的心。
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机会。
他知道修仙是中土世界的终极，以前他不敢想，现在机会放在他眼前，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赌一把。
就算死了，也是死在这等人间胜地之内，比曝尸荒野要好上许多吧，沈牧环顾四周，在北国大地上还能看到连自己身处南国的家乡都不曾有过的江南水乡的风景，真不愧是仙家手段。
沈牧不知寒山宗到底是什么样？仅仅从罗的言辞中他只能初步知道这寒山宗是一个隐世的宗门，其他却一概不知了。
“哈哈，小兄弟，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嘛”一道爽朗的笑声自院门口传来。
沈牧睁开眼，看到的正是罗。
沈牧仔细地盯着罗看，他突然发现他这两天竟然没有真的看看罗的长相。
罗面目普通，但却洋溢着干净利落的味道，尤其是一双浓眉，正气凛然，让人心生信任。
“怎么了？又怀疑我？”罗见沈牧又开始盯着自己看，问道。
沈牧一愣，回过神来，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罗哦不，罗大哥，抱歉，昨天是我多心了。”
“哈哈，没事”罗大度一笑，接着说道：“既然你身体好了，就准备准备和我下山吧，你一下山，梦虚之法就会显现，可以重新开始正常生活了。”
沈牧犹豫了片刻，随即抬起头来看着罗，
“砰”
沈牧用力地向着罗跪了过去，“罗大哥，请收我为徒，教我修仙！”
“小兄弟，这是干什么？”罗苦笑不得，连忙过去要把沈牧扶起来。
“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我这一跪，除了求罗大哥收我为徒之外，还是谢你救命恩情，现在无以为报。”
沈牧将头磕地，挣扎着不起身
罗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兄弟，我寒山虽是修仙宗门，但是收徒入门却不是我能做主的，想要入门，需掌教师父首肯才行。”
“请罗大哥引见贵教掌门”沈牧再次磕头。
罗看他坚持，也就不在强迫，只是将沈牧的头扶起来，紧盯着沈牧的双眼问道：“引见可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即可。”
“知无不言”沈牧回答道。
“你为何想要修仙？”罗似乎想要看穿他的一切心思，目光炯炯，正气大作。
“斩尽天下不平事，荡尽心中不平意！”沈牧的话掷地有声，他昨晚辗转反侧，心中回荡了无数遍的话，像是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罗一听，竟然愣了好久，这不过九岁的孩子竟然说出如此豪气万丈的话。
他感觉这句话一下说中了自己的心坎，这不正是自己追求的吗？这不正是寒山宗的教义精神所在吗？
“哈哈哈，好好好”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真乃吾知音也！”
手臂一挥，长鲸吸水般将沈牧从地上拉起，扶着沈牧如天外飞仙般冲向天空，单手掐出一个法诀，大喝一声：“逐波！”
逐波仙剑凭空而现，在晨辉之下，流光溢彩，光芒万丈。
随着罗直上霄，随即飞落在罗和沈牧脚下。
罗说了声：“小兄弟，扶稳了。”
沈牧震撼无比，愣神中用力地抓紧了罗的衣角。
昨天他也看过罗的手段，就已经是大惊失色，直到今天亲身经历才知仙法之妙，仙道之妙。
霄中，逐波仙剑在罗的驾驭下，如疾风般闪过，看着满目山河从眼前掠过，沈牧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冲天豪气。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书上所说的不过如此了吧……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啊！
正当沈牧沉浸于仙道的奇妙中，罗站在沈牧前面说道：“小兄弟，我们身处的地方虽在寒山却也不在寒山，这里是寒山秘境，是一个自虚空中开辟的小世界，修仙世界一般称之为，虚空秘境，我带你来的地方是我寒山宗所处之地，现在我要带你去见我派掌门。”
不等沈牧回话，罗接着说道：“其实你的真正救命恩人不是我，而是我师父也就是掌门，是他用大法力救了你，不过掌门施法救了你之后就离开了宗门，在这寒山秘境里遨游，我们现在就要去见他。”
沈牧听着他的话迷迷糊糊的，半懂不懂的，只能一味地说嗯嗯。
罗仿佛能看到沈牧茫然的表情，哈哈一笑说道：“没事，如果你能得到掌门首肯成为了修仙者，这些以后都会慢慢懂的。”
沈牧一愣，缓慢地说道：“如果，掌门不肯呢？”
满耳都是风的呼啸声，沉默了一会，罗说道：“那只能送你下山了。”
沈牧无言，心中充满了忐忑。看着山河万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所措。
御剑飞行了一两柱香的时间，沈牧瞧见了前面一座高高耸立的山峰，陡峭险峻，四周白环绕，一览众山。
“到了。”罗逐渐减速，轻轻说了一句话。
在快飞跃这座山峰时，罗带着沈牧，从逐波仙剑上飞跃而下，踏空而行，稳稳落在山顶上。
随即一声剑吟大作，逐波在天上飞舞一圈后，被罗收回。
罗整理了一下着装，躬身说道：“老六拜见师尊。”
沈牧站在罗身后，不安地看着罗。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空然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老六，你本违反门规，我本罚你后山禁闭一年，但念你心善，准你将此人送下山后再受处罚，没想到你知错不改，还将此人带到这里，更是错上加错，现在罚你终身后山禁闭，不得踏出半步！”
罗猛然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白光包裹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沈牧，随即瞬间消失在了沈牧的视线中。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沈牧惊慌失措，他不停地看着周围，却只能看到一片渺茫的天地。
沈牧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今日之事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连自己的弟子都能禁闭一生，那我这个罪魁祸首岂不是要千刀万剐？
“少年，你是凡俗之人，今日之事与你关系不大，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下了此山，也就下了寒山回归了原来的世界。”那声音再度传来，异常的冷漠。
听到寒山掌门似乎要放过自己，沈牧稍微有点平静，深呼了一口气，早年的经历告诉他自己，遇到越严重的事情越不能慌，他要冷静。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用着微微发颤的声音说道：“前辈，我的名字叫沈牧。”
“沈牧虽然只是一介凡人，但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罗大哥救了我性命，却被我连累而触犯了寒山门规，如今他因我而被禁闭一生，沈牧怎敢苟且偷生？”四周寂静无声，沈牧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寒山门规不得让外人知晓接触，沈牧既然知道寒山的秘密，愿意一死来保守寒山之密，以此来换回罗大哥。”沈牧声泪俱下，心中五味杂陈，回想自己一生，一路受苦受难，七岁时家破人亡，九岁时以为找到了曙光，却跌入了另一个黑夜，不禁痛哭流涕。
沈牧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着那百丈悬崖绝壁边走去，走到了悬崖边，朝着天空大吼道：“沈牧以死明志，望前辈放过罗大哥”。
随即回过头来，闭上了眼睛，喃喃说了一句：“结束了。”
纵身一跃，消失在海之间。
寒山大殿之中，原本跳崖明志的沈牧竟然躺在石台之上，旁边站着的居然是已经被罚禁闭终身的罗还有寒山宗的掌门二人。
二人站在石台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盯着沈牧，稚嫩的脸庞苍白无比，虽然已经昏迷不醒，但依稀可以看见坚毅的神情。
最后还是寒山掌门开口说道：“我本以为这孩子俗不可耐，想要修仙只是为了争名夺利，没想到他竟然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罗也是一阵苦笑：“师尊，这孩子在俗世中受尽苦楚，这样的人本应该利欲熏心，但他却还能保持初心，实属不易啊。”看着老人的微皱的眉头，罗接着将今早与沈牧的一番对话说了出来。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这样的心性却是符合我们寒山宗的教义啊。”
转而又道：“只是这孩子来路不明，只听他一面之辞不可轻信，我寒山宗绝对不能暴露于世。”
罗闻言赶紧说道：“师尊可以用梦虚道法，让他的过往在我们面前重演一遍”
老人思量再三，同意了罗的提议。
只见光芒大作间，老人双手捏出法诀，一层一层的光环自沈牧向外扩散，在空间中不断激荡起涟漪。
刹那间，光芒收敛，在沈牧上方慢慢形成一道光幕，周边泛着淡淡的涟漪。
仔细观察之下，便能发现那光幕与沈牧之间隐约有着一条细微的光线连接。
光幕之上一幕幕画面开始飞速闪现，竟然是沈牧自我记忆中的一切经历。
大殿之外，日上三竿。
一条林间小道蜿蜒曲折地自森林中延伸而来，虽已入秋，但是依旧枝繁叶茂，茂密生长。
伴随着清脆的鸟啼声，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女孩正蹦蹦跳跳地走在蜿蜒小路上，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衬的原本雪白的肌肤更加白皙透亮，一头长发随着身体摇摇晃晃，一双眼睛明眸善睐，但此时如水的眼睛里却透露着一丝丝的失落。
“都怪那个小孩，六师兄都不陪我玩了，整天一个人待着这里不是修炼就是修炼都快闷死了！”原来是那天的小师妹。
小师妹粉嫩的脸上写满了无聊与抱怨，转念一想：今早看到六师兄和师父带着那个小孩进了大殿，不如去大殿看看吧。说做就做，小师妹朝着大殿走去。
刚刚准备进去看看，就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罗在说话“师尊可以用梦虚道法”。
小师妹一听，顿时觉得有趣。
刚想直接进去，犹豫了片刻，想道：师父要是看到我无所事事，肯定会罚我去后山禁闭的，不如用师父给我的隐息符，反正
画面在光幕上飞速闪现，一幕幕的经历毫无隐藏的展现出来。
沈牧不过九岁，但他的经历却纷繁复杂，七岁以前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本打算读书考取功名，却没想到七岁时遭遇天灾，家破人亡不得不逃亡北国。
当罗与寒山掌门看到这一段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天灾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啊
不待细想画面就开始展现沈牧逃亡的经历，罗和寒山掌门都不由得感叹沈牧的悲惨。
两年逃亡路，在船上与老仆失散，随后毫无经验的沈牧还没下船就被骗去挖矿，一个月后瘦骨嶙峋的沈牧昏倒陷入假死，随后画面陷入黑暗，待光幕重现画面时，沈牧在乱坟岗上被大雨冲醒。
沈牧就这样一路上不知被骗多少次，为了一口饭吃，不知挨了多少顿打，可每一次他都挺过去了。
罗和寒山掌门都是遍览红尘之辈，却也微微感到心悸，这种经历是一个七岁孩童忍受得了的吗？
最让二人触动的是沈牧每晚无声的哭泣和低声呐喊娘亲的模样，那绝望的神情和撕心裂肺般地嘶吼让人不由得心酸。
画面上沈牧跌跌撞撞走在悬崖边，大声说道：“沈牧以死明志，望前辈放过罗大哥”。
喃喃说了句“结束了”，纵身一跃。
画面自海之中嘎然而止，光幕也逐渐消失。
掌门看着沈牧的脸庞，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了句：“可怜的孩子。”
“呜呜”突然，大殿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掌门猛然发觉有人闯入了大殿，挥袖间，排山倒海般的真气横扫整个大殿，气浪翻腾间一个人影被真气撞出来。
罗眼尖，
“小师妹？”身形如电，掠至小师妹身边将其从空中接住，却发现小师妹已经昏迷了过去。
罗连忙把住小师妹的脉。
掌门也是惊觉不对，立刻收回真气，身形一动，便来到罗身边。
罗扶稳小师妹，对师父说道：“小师妹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
看到小师妹手里的隐息符，“这孩子愈发放肆了，这种保命手段就这样用出来了？”掌门又惊又怒，刚想再斥责几句，却又看见小师妹眼角几滴眼泪，随即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一道白光从手指轻轻点向小师妹额头。
“将她带下去吧，好好照顾一下”掌门看着小师妹说道，随即站起身子将目光投向沈牧，“等这孩子醒过来，我们在作打算吧。”
“是，师尊”罗将小师妹抱起来，离开了大殿。
掌门看着殿外渐渐昏黄的天空，喃喃说道：“又是一天过去，三百年期将至，我却已油尽灯枯，上苍送这样一个孩子给我是为何呢？”
翌日。
沈牧挣扎着从石台上爬起来，昏迷许久的眩晕感依旧存在，看着四周古朴的大殿，沈牧心想自己是到了地狱了吗？
外面似乎传来了零碎的说话声。
强迫自己从石台上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大殿外反射进来的阳光，沈牧不由得靠近而去。
由远而近，沈牧逐渐听清了那些声音。
“六师兄，你说那小屁孩为啥那么惨啊”
“小师妹不可无礼，沈牧自小经历磨难，实属天灾人祸。”
“昨天看完真的好心酸啊”
“昨天师父看到你用了隐息符，差点被气死……”
沈牧听着这些对话，莫名的高兴了起来，他听出来了，外面是罗是那个小师妹，而他，还活着。
沈牧走到殿门口，看着外面的世界，阳光普照下的师兄妹二人正在练习剑法。
一招一式间都似乎有玄妙莫测的味道，这就是修仙吗……
沈牧不知道罗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唯一的解释只有那位掌门救了自己，放了罗。
可不管怎么样，自己终归是活下来了，沈牧感受温暖的阳光甚至想要哈哈大笑。
“师兄，你看，他醒了，还站在门口傻笑”
沈牧回过神来，发现两人已经停了下来正盯着自己看，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奇异，沈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地面。
突然感受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腕，抬头一看，发现罗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把住了自己的脉博。
“小兄弟，你大病初愈又经历惊吓，身体虚弱无力，需要休息两天即可无碍。”罗仔细检查后，微笑着说道。
沈牧看着罗如沐春风的笑容，刚想说出心中那些疑惑，却听得罗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心中有疑惑，现在我要带你去见我寒山掌门，到时一切你都会清楚的。”
又一次御剑破空，沈牧心中此时充满了忐忑不安，他只是想拜师修行，可现在发生的事让他毫无头绪。
看着远方渐渐清晰的山峰，沈牧不由得攥紧了衣袖。
罗带着沈牧又一次落在山峰上，沈牧看到了一位老人站在山峰上，那位老人就如同普通老人一样，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脸庞，微微伛偻的身子。
老人苍老平静的眼眸如寂静星河般深沉，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真理。
罗朝着老人行弟子礼，沈牧不明所以，也朝着老人行礼。
沈牧知道自己面前着这位就是寒山掌门，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老人看着沈牧的笨拙的动作，笑了笑，说道：“少年，你很好”。慈祥和蔼的神情让沈牧微微放松心情。
“昨天的事是对你的一次试炼，你做的让我很钦佩”老人继续说道，“没想到，老六竟然能让你舍弃性命相救。”
沈牧回答道：“罗大哥既然违背门规救我，我也愿舍命救他。”
听到沈牧的回答，掌门温和笑道：“少年我昨天听你说，你想要修仙？”
沈牧稍一迟滞，随后谦卑地说道：“不敢奢望，只是心中对仙道向往。”
掌门保持着微笑说道：“你的心性很适合入我寒山门修仙，只是我门人丁稀少，我这一辈只有我一人，而我自收下老大为徒时就曾发誓此生只收七位徒弟，现在七位已经收满，你我却是无缘啊。”
沈牧听完老人平静的话，遗憾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沈牧知与修仙无缘，还请仙师施展梦虚道法，让我重归凡俗吧。”
掌门笑了笑：“虽不能做师徒，我也能教你，只是你以后虽是寒山弟子，却没有师承，你可愿意？”
罗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听到这句话，心头大震，刚想起身却被掌门严厉的目光阻止了。
沈牧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弟子愿意。”
掌门看着沈牧正声说道：“我法号一尘，是寒山第三代掌门，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寒山第四代传人，你与老六他们师兄弟相称，但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师父，你可以称呼我前辈，听清楚了吗？”
沈牧虽心中奇怪，但却不敢问出口，心中喜悦之情很快就掩盖了这一丝的奇怪情绪。
“老六，这几天你带着他熟悉宗门，三日后，带他来这里传授功法。”一尘道人继续看着罗继续说道。
罗稍一迟滞，抱拳说道：“弟子遵命。”
望着沈牧罗二人离去的身影，一尘道人无声的叹息，喃喃道：“我寒山大灾将至，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少年你的未来是福是祸，还要看你自己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