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村的冬天不同于北方的寒风刺骨,也不同于南方的和风细雨。整个冬天的温度几乎一直保持在零度以上,十度以下。潮湿的空气,夹杂着冷风,让暴露在外边的皮肤很容易冻伤,洗的衣服有时候五六天都不会干。
每年这里都会下几场雪,不过雪花几乎存不住,没几天到处就都是雪融化后形成的泥坑,比夏天的暴雨还让人讨厌,因为夏天这里的温度几乎都在三十度以上,地上的泥坑很快就会被晒干。
昨天晚上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整整下了一夜。刘瑞正哆哆嗦嗦的在屋里看书,李英在外边扫雪。
“姑爹在家吧?”
“是大壮啊,有什么事吗?”李英放下手里笤帚,打开了院子的门。
“姑,晚上去我家吃饭。”
“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饭?”
“就是去家里吃饭,姑爹在家吧?”
“我爸去镇上了。”刘瑞从屋里走了出来。
“瑞子在家呢,那我姑爹什么时候回来?”
“我爸一早走的,也快回来了。”刘瑞撇了一眼屋里的钟,刚过十点。
“那我就先回了,等我姑爹回来,你们赶快过来,我妈在家正收拾菜呢。”
李英把笤帚放好,转身对刘瑞说道:“我们先过去吧,瑞子。”
“妈,你先去吧,现在天还早,我想在家看会书。”
“行,走的时候给你爸留个纸条。”
刘瑞回屋后并没看书,坐了一会,写了一个纸条放到桌子上,然后从后窗跳了出去,直奔后山。他在林子里左窜右拐的,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在一个特别大的树前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绕到了大树后边,掀起了一个由树枝和杂草编织的盖子,一个黑洞露了出来。这个黑洞直径不大,却足够一个成年人弯腰钻进去了,刘瑞半蹲的爬进了洞。
刘瑞有着一颗边界分明的好奇心和对危险非常敏锐的嗅觉,在这个林子里,他给自己规定了界限,他从来没有迷路过,在他规定的区域里,有随处可见的标记,当然只有他能看的懂。
这是一个盗洞,洞的尽头是一间墓室,刘瑞熟练的点燃里边的火把。这间墓室只有十平米左右,大概一米八左右的高度,中间摆着一副棺材,在棺材周围工整的摆着一些瓷器。
棺盖悬在半空中,他发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刘瑞走到棺材前,看了一下棺材里边的新主人。“你不该来。”
刘瑞掏出了一把小刀走到墙角,准备把固定棺盖的绳子切断。他正要切的时候,突然听到盗洞里边有声音,他赶快熄灭火把,躲在棺材的后边。不一会,他看到一个黑影从洞口爬进来,小声的喊着,“瑞子,你在下边吗?”
刘瑞从棺材后边站起来。“李大壮。”
那个黑影朝着刘瑞的方向摸过去。“这是什么地方,你在这儿干嘛?”
刘瑞点着了火把,李大壮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揉了揉眼睛。
“啊!”李大壮看到棺材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张大了嘴巴看着刘瑞,颤抖的问道,“这儿怎么有个棺材?”
“这是个墓室,当然有棺材。”刘瑞平静的说道。
“那`````那两个骷髅是怎么回事?”李大壮指着墓室的角落。
刘瑞回头看了一眼,将手里的刀藏在了背后。“一个是棺材里的死尸,一个是盗墓贼我猜。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准备回学校的,看你一个人进了林子,我叫你了,你没听见。”李大壮干笑了两声,然后皱着眉看着刘瑞,“瑞子,你不是病了吧,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事,火光照的。”刘瑞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在源源不断的流向四肢,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他感觉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脚了。
“饭应该弄的差不多了,咱们赶快回去吧。”李大壮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忍不住往棺材里瞟了一眼,一下子愣在了当场,眼睛睁的老大,指着棺材里的那个人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个人我在村口见过,瑞子,他怎么会在这里,他```````”
“他是个盗墓贼。”刘瑞板着脸朝李大壮走来。
李大壮的脸在火光下透漏着惨白的反光,他连连后退。“他是盗墓贼,不会吧,刘瑞,你要干嘛?”
刘瑞直接扑过来,李大壮用手一挡,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流了出来。
李大壮看到棺材里边的那一刻,心里防线本来已经崩塌了,一心只想逃跑,可刘瑞的那一刀,彻底把他点燃了,他顾不上手臂上的伤,一把推开刘瑞,刘瑞的右肩狠狠的幢到了棺材上,刀也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李大壮人如其名,论打架,刘瑞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搏命。
刘瑞背靠着棺材,迅速用左手支撑着的站了起来,他心中暗自叫苦,右手完全使不上力,他用余光看了一下刀掉落的位置,目光转回的时候,发现李大壮也一样盯着那把刀,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李大壮已经跑过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刘瑞一个踉跄,再次仰面躺在了地上,等他想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李大壮已经拿着刀,坐在了他的身上,两个膝盖牢牢地压住了他的双手。
“刘瑞,你他妈疯了。”李大壮胸口起伏的厉害,拿刀的手一直在抖。
“大壮哥,我不是故意的。”刘瑞也喘着粗气,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你要杀我?”李大壮虽然愤怒,但声音还是带着颤抖。
“怎、怎么可能,”刘瑞抽泣的更加厉害了,“你是我的亲表哥,我只是想、只是想吓唬吓唬你。”
“你他妈是要吓唬我吗?”李大壮咆哮着。“那个人是你杀的吗?”
“大壮哥,别压我这只手,好像断了。”刘瑞用含泪的眼睛看向被大壮压着的左手。
李大壮把刘瑞的左手让了出来,但依旧坐在他的身上。
“你杀了那个人吗?”李大壮歇斯底里的叫着。
“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杀了一个大人呢?”
“那他是怎么死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进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里面了。”
“你也是第一次来吗?”李大壮手里刀的刀尖慢慢向下移。
“是的,我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
李大壮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洞口。
“掉下来的?”突然李大壮想到了什么,再次提起了刀,指着刘瑞大叫道:“洞口的盖子是盖好的,你怎么可能是掉```````”
还未说完,一个瓷罐子就砸到了李大壮的头上,巨大的惯性,使李大壮一头栽到了地上,瓷罐子也被震的四分五裂。李大壮捂着脑袋,艰难的翻过身来,手里的刀已经不见了。
“刘瑞,你的手不是断了吗?”李大壮艰难的转过身,血已经从额头流到了眼睛里,他不停的眨着眼睛。
刘瑞蹲在地上,大叫一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刀。“我伤的是右手。”
李大壮一阵眩晕,已经不能动弹了,刘瑞在他脚脖子上摸了半天,突然在上面用力划了一刀,李大壮杀猪般的大叫起来。
“我只是割断了你的脚筋。”刘瑞往后退了几步,靠着棺材坐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摸了摸挂在胸口上的玉。“这个棺材里的人真的是个盗墓贼,和你比起来,弄死他可容易的多了。”
从省城回来已经三个多月了,没有一点关于刘学仁进城的消息,大家也就不在当回事,一切似乎又回归于正常。几天前,镇上来一个陌生人,他总是在刘瑞所在的学校转来转去。
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刘瑞跟刘学仁提起了这件事。
“这个人看着眼熟,不过他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你最近没惹祸吧?”李英说道。
“每天上学放学,我能惹什么祸。”
“会不会是你这次进城得罪什么人了?”李英看像刘学仁。
刘学仁正准备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他缩回了手,把筷子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我能得罪什么人,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跟个孙子似的到处求人,我敢得罪谁啊。”
李英没想到刘学仁反应这么大,“我这不是怕你和瑞子有危险吧。”
“能有什么危险,吃个饭都吃不好。”刘学仁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不吃饭去哪儿啊?”
“回学校。”
“明天周日,你去学校干嘛?”
刘学仁把门一摔,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你爸怎么回事?”
刘瑞把碗里的饭都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你们爷俩这是什么意思啊?”
冬日的低温,非常适合睡懒觉,刘瑞也不例外,他一觉睡到十点多,要不是李英叫他起来去买东西,他能睡到吃晚饭。刘瑞脸也没洗,套上衣服直接就出去了。
村子里唯一的商店在村口,这时李大壮、铁蛋还有其他一些小孩都在哪玩呢,他们大声的跟刘瑞打着招呼。刘瑞迷迷糊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突然想起来,忘记问他妈买什么了,而且也没拿钱,他左手挠了挠头,右手跟他们挥了挥手,就转身往回走了。
原来是家里的盐没了,刘瑞问清楚了以后,只能在跑一趟商店了。当他快走到村口商店的时候,看到了这两天在他们学校出现的那个人,他正从商店里出来,给李大壮和铁蛋他们买了不少糖。
刘瑞藏在一颗树后,等那个人走远了,他才出来。
“你来晚了,瑞子,刚有个大叔在这发糖。”
“大壮哥,那个人是谁啊?”
“他说他是勘探队的,是来考察地形的,还问我们去后山的路怎么走。”
“哦,原来是看地形的啊。”
“我们去镇上玩,你去吧?”
“我不去了,我妈还等着盐炒菜呢。”
刘瑞转身进了商店,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李婶,买包盐。”
李婶是这个商店的老板娘,她正拿着一把小刀削荸荠,听到刘瑞要买盐,她回头找了一下。“哎呦,盐没有了,你等会啊,我去后边给你一袋,那有我削好的荸荠,自己吃啊。”
刘瑞拿了一个,无聊的坐在柜台前吃着,突然有人背后拍了一下他。刘瑞回头一看,身体忍不住的抖了一下,这个人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次他没带帽子,刘瑞非常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脸。他对刘瑞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一把扯住了刘瑞的脖领子,在刘瑞的耳朵旁低声的说道:“我知道你家在哪,跟我出去。”
“瑞子,给你盐。”李婶从里屋走了出来,发现店里边已经没人了。“这孩子,肯定被李大壮拉去玩了。我刀呢?”
时近中午,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饭,李大壮他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刘瑞和那个男人并没进村,而是沿着村口的岔路进了后山的林子。
这个人一把扯出了刘瑞脖子上的玉,“这个先放我这儿。”
“叔叔,这个送你都行,放了我吧。”
这个人笑了笑,“带我去。”
“去哪儿啊?”
这个人一把掐住刘瑞的脖子。“少他妈装糊涂,带我去古墓。”
刘瑞憋的满脸通红,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心想,果然是奔着我这块玉来的。
去山里的路并不好走,走了不到半个小时,这个人就开始喘,还不住的抽烟,刘瑞看出来,这个人应该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所以故意带他走一些难走的路,两个人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到大树旁。
刘瑞打开盗洞的盖子,“就是这儿。”
这个人已经喘的不行了,他扔掉手里的烟,探头往里边看了看。“你先下去。”
刘瑞被扯了过来,一把推了进去。刘瑞一进洞就快速的往前爬,这个人跟在后边。
“小崽子,你慢点。”
刘瑞爬到墓室后,就蹲在洞口下边,他观察着洞口,看着光越来越近。
这个人并没有直接爬出洞口,他用手电往洞穴里边照了照,当手电的光落到棺材时,刘瑞往光亮的地方扔了一块石头,棺材的一角响了一下。
“小崽子,你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洞口太窄,没办法转身,这个人将两只手撑在洞口的两边,使劲往前一撑,努力的探出半个身子,刘瑞看准机会,对着对方的胸口就是一刀,一声惨叫,这个人从洞口滚落了下来。
“你暗算老子。”
这个人捂着胸口,刀还在上边插着。他从裤腰里掏出了把匕首,对着刘瑞就扑了过来,刘瑞非常灵敏的多开了。这个人刚才这一下,几乎使出了全力,他勉强的爬到棺材旁边,扶着棺材坐了起来。
他摸了摸棺木,又闻了闻,“上等的金丝楠。”
刘瑞奔着光亮捡起了手电,照着他的脸,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遮住眼睛,只是撇过头闭上了眼睛。
“二爷。”
“你早就认出我了。”
“你在我学校门口第一次出现,我就认出来了。”
“小崽子,没想到我关洪会栽在你手上。”关洪干咳了两声,有血从嘴角流出。“也怪我太贪了,这个玉足够我下半生用了。”
关洪吃力的在身上摸出了那块玉,把它托在手上。“耗子说的对,这个玉阴气太重,只会带来厄运。”
刘瑞右脚蹬地,半蹲在角落里,一只手拿着手电照着关洪,另外一只手抓着一个瓷瓶。他看着关洪的一举一动,从他拿着玉的手高高举起,又慢慢的放下,最后玉从他的手上慢慢滑落在地上,他的胸口起伏的频率慢慢降低。
孩子,是魔鬼用于隐藏的最好外衣,他们的眼泪会博得所有成年人的同情,他们的弱小会消除所有成年人的戒心,而他们的狠辣也会超出所有成年人的想象。
刘瑞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放开瓷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身上的汗出了又干,干了又出,这时才感觉到后怕,自己保持刚才的姿势太久,腿已经麻了,如果这时有人扑过来,他的腿完全没法动弹。他使劲的锤了几下自己的腿,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拎起旁边的瓷瓶,凭借着手电发出的微弱的光,走向关洪。他踢了两下关洪的脚,就像踢在了石头上。
刘瑞把手电当成钩子,把地上的玉勾了回来,马上退回了角落,他把玉从新带在了脖子上。又等了大概十分钟,刘瑞再次走到了关洪身旁,快速的把他胸口上的刀拔了出来,只流出了少量的血,他看向关洪的脸,发现他双眼紧闭,嘴角上扬,漏出了诡异的微笑。
李大壮的骂声渐渐弱了,刘瑞扶着棺材站了起来。
“墙角的两具骷髅,一个是墓主人,另一个我推测是打洞进来的盗墓贼。我进来的时候,墓室很整齐,而且棺盖就是这么开着的,不知什么原因他死在了墓里,而且和墓主人一同躺在了棺材里。”刘瑞笑着摆了摆手,“不过这些对你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大壮哥,你的好奇心用错了地方,故事我已经讲完了,而且后事我都为你安排好了。”
“刘-瑞,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李大壮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着牙说完的这句话。
刘瑞几乎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是魔鬼给的,我会怕鬼?”
刘瑞把李大壮抬进了棺材里,此时的李大壮呼吸非常虚弱,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刘瑞走到墙角,狠狠的把刀挥了下去,棺盖砰的一声盖上了。他呆呆的站在棺材前,里边偶尔还能传出几句叫骂声和敲击棺木的声音。
刘瑞回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些不堪,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的从他脑子里闪过。突然,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第一次吃冰激凌,一大口放到嘴里,那种痛快的,又微微哆嗦感觉,真是让人无比的舒服。
“舅妈,我帮你摘菜吧。”刘瑞强忍着疼痛,用左手接过大壮妈手里的菜。
“还是瑞子懂事。”大壮妈故意提高声调,“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教出的孩子都懂事一些。”
“嫂子,看你说的,你们家大壮也懂事啊。”李英在一旁刮鱼鳞。
“可别提了,上午让他去叫你们吃饭,”大壮妈看了一下表,“这都快六点了,还没回来,指定是跑到镇上的游戏厅玩去了。”大壮妈挽了挽袖子,把李英收拾好的鱼拿了过来,“我炖鱼,你弄个红烧肉,你哥整天惦记你做的红烧肉呢。对了,学仁什么时候回来。”
“我给我爸留条了,他看到就会过来。”
“还是你们家学仁厉害,不声不响的跑到城里教书了,将来大壮上学的事,你们可要管啊。”
“说什么呢嫂子,大壮可是我亲侄子,肯定要管啊。”李英看了看刘瑞,把他手里的菜篮拿过来,用手在刘瑞的肩膀上推了一下。“摘个菜都那么慢,把苹果洗了给你大舅拿进去。”
刘瑞龇着牙,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眼泪已经滚落下来。他半跪在地上,拿了几个苹果。还好是背对着李英和大壮妈,不然被她们看到,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胳膊怎么了?”李英还是看出了端倪。
“没什么,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刘瑞三两下洗好苹果,用一只手费力的拖着果盆,就往屋里走,就在李英要检查他的手臂时,刘学仁从进来了。
“做什么呢嫂子,离老远都闻到香味了。”
李英向里屋的方向努努嘴。“怎么才回来,大哥等你半天了。”
“我一看到瑞子留的条了,就赶过来了。”
大壮妈看是刘学仁来了,满脸笑容的说道:“学仁来了,快进屋,你哥在里边呢,我正炖鱼呢,马上开饭啊。”
刘学仁进了里屋,看着李建业一只手拿着苹果,另一只手收拾算盘和账本。
“干嘛呢哥?”
“没事,村上的那点钱,怎么也算不明白。”
“爸,吃苹果。”刘瑞递给了刘学仁一个苹果。
“你这是政务财务一手抓啊。”刘学仁吃了一口苹果笑着说道。
“这不是没个人帮忙吧,我都和镇上说了,让你兼任村子的会计,谁知道,”李建业把账本和算盘放进抽屉,然后又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刘学仁,“你这又要去城里了。”
刘学仁接过信,上面写着惠远中学四个大字。
“惠远中学可是省城里的重点高中啊。”李建业把苹果放在了一边,拿了盒中华出来,递给刘学仁一支。
“把信拆开啊,爸。”看着发愣的刘学仁,刘瑞催促道。
“是聘任书,我今天去镇上就是要拿这个。”刘学仁并没有打开信。“哥,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昨天去镇上开会,看到了就顺便拿回来了,忘记和你说了,还让你白跑了一趟。”李建业吐了一口烟继续说道,“今天十号了,下个月就要去报到了,赶快准备准备吧,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
“爸,大舅好像知道了信的内容。”刘瑞小声的说道。
刘学仁把信递给了刘瑞。刘瑞看了一眼信封的封口,冷哼了一声。
李建业把家里最好的烟和酒都拿了出来,刘学仁和李英结婚以来,他从来没有跟刘学仁喝过酒。
“等会儿大壮哥吧。”刘瑞站在一旁,并没有入坐。
“坐下吧瑞子,你大壮哥肯定是去镇上的游戏厅玩了,咱们先吃。”大壮妈把刘瑞按在了椅子上。
“这都几点了,一会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李建业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李建业亲自给刘学仁倒满了酒,刘学仁站起身来正要推辞,被他摁了下去。
“学仁,这么多年,咱们也没在一起好好喝顿酒,今天放开了啊。”
刘学仁双手接过酒杯,“怎么会呢哥,要是没有你的照顾,我也不会安稳的做这么多年的乡村教师,我敬你。”
不知是刘学仁有意还是无意这么说,不过李建业的脸可是一下就沉了下来。大壮妈赶快拿起酒杯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什么照不照顾的。”
李英斜了一眼刘学仁,也笑着端起酒杯,“可不是嘛,一家人。”
这顿酒一直喝到半夜,刘学仁才醉醺醺的回到了家里。
一大清早,刘瑞就被村子里的锣声给吵醒了。
“妈,出什么事了?”刘瑞躺在被窝里问李英。
“不知道,一大早就开始敲锣了,你爸出去看了。”李英端着馒头和稀饭出来。“赶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正说着,刘学仁急匆匆的推开门走了进来,大口喘着粗气。“大壮一夜没回来。”
“回学校了吧,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李英给刘学仁也盛了一碗粥。
“没回学校,已经问过了,镇上的的游戏厅,录像厅都找过了,昨天大壮就没去过,后来有人说看到他去了后山的林子里。”刘学仁拿起馒头胡乱的吃了两口。
“只看到大壮哥一个人进林子吗?”刘瑞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嗯,他是一个人进去的,如果真是在林子里呆了一夜,恐怕凶多吉少。”刘学仁把粥端起来喝了一口,“总之先去林子里找找看吧。”
“我也要去找大壮哥。”
刘学仁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刘瑞,“好吧,李英你也一起吧。”
李建业毕竟是村长,动员了全村的人,甚至邻村的人都过来帮忙。刘瑞和刘学仁故意去搜寻墓室的区域,看准了机会甩掉了其他的人,然后钻进了墓道。一进墓室,一股血腥味就扑鼻而来。
“这么多天了,味怎么还这么大。”
刘学仁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几下。他走到棺材前,用手推了推已经盖上的棺盖,“过两天把这个洞口堵上。”
“嗯,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刘瑞指着地上的碗罐问道。
“挑几个像样的,其他的都留在下边吧,现在的钱已经够我们在省城生活了。”刘学仁又指了指刘瑞的胸口,“那个玉,以后还是别带了,都是它惹的麻烦。”
“爸,我挺喜欢这个玉的。”
刘学仁叹了口气。“暂时先别带了,晚点我带着它去真武庙开个光。”
刘学仁蹲在地上,挑了几个像样点的瓷碗瓷罐放在了洞口。“也不知道大壮跑哪里去了,不会像你一样,掉到哪个盗洞里了吧。”
刘学仁突然僵在了那里,他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刘瑞,借着微弱的火光,刘学仁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在昏暗的墓室里,他看不清刘瑞的表情,刺骨的凉意已经上升到了他的大脑,而热腾的血液却流向了四肢。
刘学仁一把抓住刘瑞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指着棺材,颤抖着大叫道,“大壮在里边?”
“爸!”刘瑞惊恐的大叫,眼泪如泉水般滚滚而出。
刘学仁心软了下来,他放下了刘瑞。“怎么回事?”
刘瑞似乎被吓的不轻,抽泣的差点背过气去。刘学仁松开了手,心里的责怪慢慢被关心所取代。
刘瑞平复了一下情绪,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
“我也不知道大壮哥怎么发现了我,他跟着我来到这儿,还看到了棺材里的死人,一口咬定是你杀的人,他还说要报警,不管我怎么求他,他都不答应,还打我。”刘瑞脱下衣服,漏出受伤的肩膀,“他差点把的手给打断了。”
“那你也不该杀了他,他是你表哥,和那些盗墓贼不一样!”
听到刘学仁训斥,刘瑞又哭了起来,嘴里不住的念叨,“我不是故意的,爸,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刘学仁叹了口气,“以后对你大舅好点。”
这个墓穴是一个秘密,一个关系到刘瑞和刘学仁命运的秘密,任何人都不可以知道。盗墓贼该死,因为他差点要了刘瑞的命。当知道李大壮闯进墓室以后,刘瑞和刘学仁心里都清楚,他和盗墓贼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有那个盒子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看着蹲在地上整理瓷器的刘学仁,哭的撕心裂肺的刘瑞,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所有的人在林子里搜寻了一天一夜,只找到了大壮的鞋,大家都说,可能是被野兽吃了,在怎么找也没有意义,人也就都散了,尽管李建业依然恳求大家在帮忙去找找。
李建业不想回家面对妻子,就来到了刘学仁家。刘学仁递给了李建业一支烟,短短的一个小时,李建业已经抽了一包了。
“这孩子,无缘无故的,去林子里干嘛?”刘学仁自言自语道。
“李家九代单传,就大壮这一个独苗,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嫂子可怎么办啊。”
刘学仁拍了拍李建业的肩膀,“哥,报警吧,孩子可能出事了。”
“你放屁!”李建业嘶吼着,一拳打在了刘学仁的脸上,把刘学仁的眼镜都给打掉了。
李英马上跑过去扶起了自己的老公,“哥,你干嘛,大壮不见了,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那也不能拿我们家学仁出气啊。”
刘学仁擦了擦他嘴角上的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劝劝李建业。
李英点了点头,扶起了李建业。“哥,报案吧,听说不是有警犬吧,只要闻着味,就能找到人。”
李建业好像突然被高人点醒了一样,猛的站了起来往村委会跑去。
警察是第二天上午来的,在村子里问了些信息,逗留了一上午就走了。又过了两天,警察又来了,开来了一辆大巴车,就停在村口,封锁了去后山的路,还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机器,刘瑞他们还偷偷的去看过,而且还遇到了熟人。之后的几天,又陆续有警察过来,还带来了警犬,不过毫无收获。
慢慢的,警察也都撤了。李建业去城里的派出所问了几次,只是让他回家等消息,不过再也没有等来结果。
刘学仁着急去惠远中学报到,就先去了省城,一个月后,李英带着刘瑞也一起过去了。大壮妈因为承受不了打击,接受不了这冰冷的现实,开始变的精神恍惚,半年后在家里上吊死了,而李建业也被调到镇里,李大壮的事慢慢的被人所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