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埋头哭了,声音低沉,像幼兽受伤后的呜嚎。我把手放在他脖子上安慰他。
“别太难过了,都已经发生了。”
“他就这样走了,什么都没跟我说。你知道吗,那年他考了全校第一,分数可以上清华。”
我惊呆了,原来那年新闻里播放的事故主角是他。
两年前的一天深夜,一位拾荒者看见了事故发生的全过程。
那天,他看见一个学生在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票,离开时他又买了一瓶矿泉水。这个学生在火车站附近溜达了一圈才离开。他翻过一堵破墙进入站内,想横穿铁路过去另一边。可是就在他走到一半时,一辆火车到达了,学生与火车相撞,当场死亡。矿泉水瓶撞飞在出事点不远处,盖子飞了,水从瓶里缓缓地流出,浸润着干燥的沙石。
拾荒者走过去捡起已经空了的瓶子。他注意到死者的手上紧紧拽着一张地图,上面的西藏被人用红笔重点圈上了。
后来警察处理了这件事情,结果是安眠药服用过量导致精神错乱而卧轨自杀。再后来,拾荒者把他所看到的说了出来,可惜没人相信他。
“周渔。”我晃动啤酒罐,里面快没酒了,“王晨是不是要吃了安眠药才能睡着?”
周渔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考试前夕,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好服用安眠药。可是他是在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吃的。”
“我知道,不然他就不会与火车相撞,而是躺床上了。其实……他不是卧轨自杀的。”
“什么?”周渔瞪大眼睛看着我。
“穿过铁路可以到达你们居住的房子吧?”我问。
“是的,平常我们有时间会到火车站附近玩,后来发现过了铁路就可以直接到家。”
“也许我该把我知道的一件事告诉你。”我思考着该怎么样把这件事说出来而让他能够承受得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太激动。”
“嗯,我不激动。”他哀伤地说。
我把那个拾荒者所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讲完后,周渔什么话都没说,他手中的啤酒罐却被他捏得畸形不堪。
“周渔,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剩下的酒一口吞下去。
雾气越来越浓,空气越来越冷,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
“我不哭。”周渔说,“真的,我不哭。”可下一刻他就抱着我全身颤抖,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通……我很难过。我一直以为……他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我不知道事情是在这样的……”
“哭吧,哭出来会让人好受一点。”我叹息。世界上有太多难过和不可测的事情,而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
“周渔,都已经过去了。”我安慰他。
过了许久他才停住哭声,依然哽咽。
“苏通,你不怪我喜欢你?”周渔说。
“为什么要怪你,被人喜欢是好事,只不过……我不喜欢男生。”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避免伤害他,“其实你依然喜欢王晨,因为你把我看成了他。”
“现在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喜欢你还是他了。”
“你应该跳出来了,周渔,别陷在这种感情中自责。”
“嗯,我会试着改变自己的。”
“来,跟我一样,举起手里的易拉罐,把它扔出去,把该死的感情都扔出去。”我把啤酒罐高高举起,用力甩出去。
“好。”
“哐当,哐当”,两声金属的锐利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好远好远。
“天快亮了,周渔,我们回去吧。”
“好。”
我没有回寝室,而是出了宿舍楼回家。一夜没睡,我该回家好好躺躺了。
过马路时,看见一辆银灰色的奔驰停在不远处。从车里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搂着女人,亲吻她的额头。那个女人我认识,上官燕。
上官燕真的有男朋友了,看样子昨晚他们一定在一起。那个男人背对着我,看不太清楚,可是很熟悉的背影。
上官燕和那个男人挥了挥手,告别后走进了学校。
我本想走近看清楚一点,可那个男人上车开走了,我只记下了他的车牌号。
回到家,衣服都来不及脱,倒床上就睡着了。
闻到一股淡淡的牛奶香味。怪了,放假这些天,家里从来都是泡面的气味,今儿个怎么会有牛奶味?这个梦太奇怪了。难道我思念卓颖每天早上给我泡的牛奶?不对呀,我好像不在梦中。
猛然睁开眼,狠狠呼吸一口,那股淡淡的牛奶味还在。
“卓颖?”我脱口而出,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出卧室四处查找,“卓颖,是你回来了吗?”
走到卫生间时我看见了一个诱人的画面。
咳咳……先介绍一下我们卫生间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门上窗子的玻璃是毛玻璃,有点大。如果谁站在里面洗澡,不拉窗帘的话,里面的景色绝对隐约可见。
平常卓颖洗澡都会拉窗帘的,可今天却忘了。她一定以为我睡着了,一时半会醒不来。现在,透过那块毛玻璃,卓颖的春光模模糊糊的一览无余。我感到口干舌燥。茶几上有杯牛奶,还在冒热气。我轻手轻脚,把那杯牛奶喝了。
卓颖快洗完了,已经开始穿衣服。我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决定回床上继续装睡,不然被她发现我醒来了又会一场风雨。
我躺在床上,眼睛半眯,耳朵灵敏度提高到最顶点,时刻注意卓颖的方位和行动。
卓颖穿好衣服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又出来,在大厅转悠了一圈,逗虎子玩了一下,然后往我卧房走来。我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故意发出鼾声。
“臭苏通,别装睡了。”卓颖拧着我的耳朵大喊。
“干吗啊?”我故意装作懵懵懂懂地醒来,右手还揉揉眼睛,“嘿,卓颖,你回来了!”
“别装了,臭苏通。说,什么时候醒来的?”卓颖依然拧着我耳朵不放。
“哎呀,哎哟。”我装作很痛的样子,“你先放手好不好,我刚刚才醒来,听不懂你说的话。”
“听不懂?还装。”卓颖手上一用力,疼痛如闪电般传来。
“哎哟!轻点轻点,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呀?”这话一出口,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小心承认装睡了。
“嘿嘿,你的漏洞太多了。第一点,你睡觉时从来不打鼾的,今天怎么莫名其妙地有鼾声?第二点,也是关键的一点,这房子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可我泡给虎子喝的牛奶却被喝光了。”
啊?那是给虎子喝的?天哪。我赶紧扣喉咙,可哪里管用,估计牛奶都快消化吸收了。
“放猫药了没有,卓颖?”我绝望地看着卓颖。她脸上的表情如古井之水,不动声色。
“卓颖?”我苦着脸再问一句。我看见卓颖突然大笑起来,那叫一个灿若烟霞倾国倾城。
“你……骗我,卓颖!”我暴喝一声,“你等死吧。”
“啊……虎子,快来救妈妈。”卓颖边往卧室跑边叫。
“这次你叫上帝也不会有人来帮你了。”我边说边追。
手机响起来,谁这么准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