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你站好,装作吃面包的样子。对,手往嘴巴送。”阿娟吩咐道。
我套了件超大号的恤光着下身站着,摆出她说的姿势。
“不对,你左脚应该再往前一点。”她说,手拿笔在空中比划。
“这样就可以了。”我尴尬地说,再前进就走光了。
“可是今天下午你的姿势不是这样的呀,再往前一点。”
“没关系的,就画现在这个姿势挺好的。”我拽着衣边往下拉,生怕自己春光乍泄。洗完澡,阿娟硬要我摆出今天下午的姿势让她找灵感,我快被她整死了。
“如果这个姿势我画得不好可别怪我哦,苏童。”阿娟说。
“好的,不怪你。”我舒出一口气,“还有,请叫我苏通,我不是苏童。”
“有什么关系,一个名字而已。站稳了,我要画了。”
一个小时后,阿娟终于把画画完了。
我甩了甩站麻的脚,过去看画。“哈,画的太棒了。”
“给我捏捏肩膀。画了这么久,我的手都酸痛了。”阿娟扭动一下脖子。
“我不会。”我说。
“哪个人生下来就会捏肩啊?还不是学的。帮你画副画,叫你做点小事都不肯,哼~~~”
“好好好,我捏。”我走过去,屈腿蹲下,很困难的姿势。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走光,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
“是这样捏吗?”我问。
“对,就是这样,再重点就更舒服了。”阿娟很享受的样子。
我加重了力度,隔着衣服,阿娟的体香幽幽传来。
“阿娟,今晚我睡哪里?”我刚才注意到她房间里只有一铺床。
“你睡地上吧。”她说,“等会我给你棉被。”
“行。”我说,有个挡风的地方总比露宿街头强。
“嗳,苏通,你以前也这样去过别的地方吗?”阿娟睡在床上敞着门对地上的我说。
“以前我也徒步旅行过,去过衡山。”
“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人,人多了就失去那种味道了。”
“你这个人很奇怪,似乎喜欢一个人呆着。”阿娟可能转了个身,发出轻微的声响,“你是不是有很不幸的童年,或者小时候受过巨大打击?”
“没有啊,我的童年很开心,生活也很平静。”
“那你失恋了?或者有什么特殊爱好,比如同性恋?当然,我不歧视你。”
“阿娟你的思想好奇怪,跨越度太广了吧?”我哭笑不得,“阿娟,你是凤凰人吗?”
“不是,不过我住在这里已经两年了。”
“一直在这画画?”
“猜对一半,不过这两年我几乎每天都在画画。”阿娟叹气,“我在这是来修行的。”
“修行?你是个尼姑?”
“你才是尼姑,不,你是和尚。”阿娟反驳,“我是在心里自己给自己一个约定。”
“哦,那你在这里怎么修行啊?”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跟平常人的生活一样。”
“这也叫修行?”我惊讶。一直以为修行是那种苦行僧模样,至少也要只能吃素,天天吃萝卜白菜豆腐的生活,现在看来以前的观点错误了。
“当然算,普通的生活对别人来说是可以轻松得到的,可是我却不能,给你讲个故事听吗?”
“听。”
“你觉得我老不老?先问你个问题。”阿娟说。
“不老呀,你看上去只比我大一两岁吧。”
“我今年二十三岁了。两年前我结了婚,跟我那死鬼丈夫在一起。我们很爱对方,结婚时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月大的孩子。那时一切看起来都很美满,谁知道厄运来得这么快。新婚一个月,我丈夫突然得怪病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所有的人都说是我克死了他,但是我的公公和婆婆却没有,一直安慰我。说是他们的儿子没这个福气,叫我别太伤心,好好养好身体,生下孩子。可是我当时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话,一直责怪自己,结果一不小心就流产了。这下好了,丈夫突然没了,孩子也没了。我恨不得死,每天想着各种各样的死法。喝农药啦、拉根绳子上吊啦,割脉啦,跳楼啦……很多种死法。
“孩子流产后公公婆婆就知道我想死了,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信念,可是他们整天守着我,连上厕所都派个人跟着。我死又死不了,活又不想活,神经像失去控制的橡皮筋一样,毫无感觉。有时候尿拉裤子上都不知道。公公婆婆看我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了,都觉得没希望救了。
“可是有一天,有个和尚从我们家门前经过。他说口渴进来要杯茶喝,刚好我在家,坐在家里像丢了魂一样。那和尚看我这样,问我公公怎么了,我公公把我的情况全都告诉了他。和尚听完事情的原因后留下一串佛珠,并说出了一个治疗方法,他说我这样的人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让我独自生活,让我自己慢慢平复心里的创伤才能治好。
“我公公想,反正这样也活不长了,不如试一试,于是把我送到凤凰来。起先叫一个人隔一天来看我一次,照顾一下我的基本情况。然后隔四五天,最后我自己会照顾了,病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我现在,还可以画画卖钱养活自己了,怎么样?想象不到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吧?”阿娟说完咯咯地笑了。
“你恢复得很好。”我说。
“当然,我也想不到我没有死。现在想起来过去那些事像梦一样,又像雾一样,太阳一出来就呼地散了。”
“嗯,人生要乐观才好。”
“这个我知道。喂,苏通,睡地上冷不冷?要不要上床上来睡?”
“不冷。”天气很好,屋里没亮灯,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玉盘般的月亮,洁白的月光像白银一样泻下来撒在空气里、桌椅上、地面上。
第二天,我醒来时头脑发昏,刚穿上恤眼前就一黑,倒在了地上。
阿娟已经起来了,她看见我赶紧问:“苏通,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脑袋里灌铅了般,似有千斤之重。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说。
阿娟把手放我额头上,“哎呀,好烫。你发高烧了,我去叫医生。”
“不用,我拉着她的手。”
“为什么?你这样会烧坏脑袋的。”
“没关系的,叫医生来对你影响不好。”我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几句话,昏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傍晚了,手臂上扎着针,药水沿着塑料管缓缓流进我的身体。夕阳穿过窗子射到地面上,空气里灰尘翻飞舞蹈。
“阿娟……”我喊,声音怎么嘶哑了?
“苏通,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有?”阿娟从大厅里疾步走进来,手上还握着画笔。
“好些了,我感觉口渴,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好,你等一下。”阿娟答应着,转身倒来一杯水,“来,我扶你坐起来。”
我勉强支撑身体坐着,突然发现我下面什么也没穿,赶紧把被子往上面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