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盛文要办喜事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镇州府的大街小巷。在所有欢乐的人当中,就属卢盛文二叔的喜悦与众不同。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份迟到的满足感与自豪感。这种感觉是他当初买苏云卿时就已经设想好的,谁知竟拖到现在才实现。

    在筹备婚事的这些日子里,卢老爷每天走路都是弯着腰的。不过不是向前弯腰,而是向后仰着。因为卢老爷没有肚子,所以只能将头高高仰起来,让鼻子成为全身的至高点。

    并且不论他走到哪儿、也不论遇见谁,他都会上前指手画脚一番,以显示出自己不可取代的重要性,直到惹出众人的一阵嘲笑。

    曾经有好几次,一些好事的仆人专门跑到卢老爷跟前,假惺惺地问他:“二老爷,咱们喜宴上吃的鸡是用公鸡好?还是用母鸡好?是下过蛋的鸡好呢?还是没下过蛋的鸡好?”

    每到这时,卢老爷都会眨巴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张口结舌地望着对方,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直到福管家跑过来替他解围。

    这一天,卢盛文定制的花轿送到了。红彤彤的轿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红纱和红绸,薄如云雾的轻纱上缀满了镂空的金色花边。花桥的最上面顶着一朵用红绸子扭成的囍花,层层叠叠的宛如绽放的牡丹。

    花桥的帘子也是红缎子做的,上面绣着花开富贵的牡丹图。花桥里的坐垫是红缎子的,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还有抬轿的扶手上也用红绸缠了里三层外三层。

    红艳艳的花轿停在卢府的大门口,惹得一群孩子围在花轿的四周转着圈的唱歌。期间还总想跃跃欲试地伸出小黑手摸一摸。急得福管家挡住了这个漏掉了那个。

    正热闹的时候只见巷子口又来了一顶花桥。花桥一直走到卢府大门口才放下来。还没等随行的人打开桥帘,那帘子便被人从里面扯了下来。里面的人一步跨出桥子,原来是一位衣着华丽、容貌靓丽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围着停放在门口的囍轿转了两圈,然后不等仆人通报,就径直闯进了卢府。

    自从王公公离开清江府后,冷梅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慢慢恢复过来。然而,身体上的创伤虽然恢复了,但心里受到的折磨却没那么快复原。

    现在她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中王公公黄蜡一般流着口水的脸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动。那干瘪、冰冷、赤裸、已经失去男人特征的身躯像一只巨大的虫子,舔舐着她,撕咬着她。

    他用那些稀奇古怪、被打磨得铮亮的小巧工具在她施展着,所到之处留下钻心剜骨般的疼痛、和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当疼痛到了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就醒了。不过不是她自己醒的,而是被宝莲摇醒的。醒来后她才发现原来是个梦。她的衣服和头发已经被汗水和泪水浸透了。然后她开始抱着宝莲痛哭,等哭到筋疲力尽时再昏昏睡去,直到下一次再被宝莲摇醒。

    时间真是一剂良药。随着伤口的渐渐愈合,冷梅的意识也逐渐苏醒了。她意识到必须摆脱掉这个恶魔,为此她宁愿付出一切,甚至再回到从前的忍气吞声、受苦受累、挨打挨骂的日子。

    于是,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卢盛文身上。她觉得只有卢盛文才能帮她脱离王公公的魔爪,而且还能给她带来幸福和希望。

    冷梅已做好了最后的打算,她想等身体再恢复一段时间,就把所有和王公公有联系的生意都关掉或者卖掉,包括冷家的老宅她也不要了。然后再委托陆鸿翔替自己去向卢家求亲,她将带着所有的财产嫁给卢盛文,开启新的生活。

    有一天,她突然收到一封镇州府送来的密信,看过信之后,她仿佛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头上的天都要塌了。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信里面的内容:卢盛文和苏云卿快要成亲了。

    冷梅站在卢府的大门前,看到那顶红彤彤的花轿,突然有一种被人推下万丈深渊的感觉。

    “无论这花轿是为谁预备的,它都只能属于我。”她咬牙切齿地想着。

    进入大门后,她看到了粉刷一新的院墙。她故意把头抬得高高的,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她绕过前厅进入游廊,游廊上精美的木质雕花和刚刚油过的彩漆再一次闯进了她的视线里。当闻到油彩那股馨香而又浓烈的味道时,她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花园里,一片新绿夹杂着一簇鲜红,姹紫嫣红、芳菲艳丽、草木葱茏、生机勃勃。冷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接到消息的卢盛文立刻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并赶在新房的门口截住了冷梅。

    冷梅的突然到访使卢盛文感到非常意外。他没想到冷梅能来得这么快,而且还自己闯了进来。

    看着她气势凶凶的样子,卢盛文已猜出她此行的目的,并且也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看来府上要办喜事的传闻是真的了?”

    “不,不是传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敢问是哪家千金小姐能有这样的福气?”冷梅强忍着泪水问道。

    “你认识的。就是上次我和一起去茗源山的苏云卿小姐。”

    当听到苏云卿的名字从卢盛文的口中说出来时,冷梅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气急败坏地说道:“就是那个二百两银子买来的贱货吗?”

    卢盛文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答道:“跟谁成亲是我的事,用不着别人在这说三道四。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失陪了。”说完就想转身回去。

    “你站住。”冷梅大叫了一声。

    卢盛文站住了,随后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抽泣声。

    他心软了,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冷梅哭着说道。“是我不够她有钱?还是我不如她漂亮?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一片真心。可你,可你宁可娶一个下贱女人,也不肯要我?”

    卢盛文耐着性子说道:“冷小姐,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你很好,你一切都很好,可惜我们没有缘分。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没办法再跟你结缘了,否则对你也不公平。”

    “别跟我提什么缘分,”冷梅打断了他。

    “我从不相信什么缘分。苏云卿就是利用整日和你呆在一起的机会才勾引了你。如果换作是我每天和你在一起,那你今天要娶的就会是我而不是她。”

    卢盛文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于是说道:“我相信凭着你的天资和能力,日后一定会找到一位比我更好、更适合你、也更爱你的人。所以”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冷梅哭着说道。

    “盛文,我求求你,你就娶我吧,我把我的钱、我所有的钱,还有房产、田地、铺面、我所有的生意,我都不要了,它们都可以归你,我-只-要-你……”冷梅一字一句地、痛不欲生地说道。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和钱没有关系。是我的心里有人了,再也装不进别人,更不可能娶你。”

    “你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只值二百两银子的贱货。”绝望和嫉妒使冷梅疯狂了。她大声说道:“这样的女人和妓女有什么区别?随便哪个男人都能买来睡一晚,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死心塌地?”

    冷梅的话终于激怒了卢盛文。

    “我敬你是客人,又是鸿翔的表妹,所以一直容忍你。想不到你竟这般得寸进尺。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街边的泼妇有什么区别?心肠更是比蛇蝎还要恶毒。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而不喜欢你,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她永远不会像你一样为了满足私欲而不择手段、更不会像你一样去践踏别人。你没有良知、只是欲望和贪婪,永远填不满的贪婪。”